胡圖老婆隻得自個兒把這口氣咽了下去。
“老胡,我有事跟你說。”
自打黃秀英被判了死刑,胡圖老婆隱藏多年的心思又控製不住的浮現出來,叫她想著,這李家沒一個好人,能送進牢裡一個,就能送進去第二個,尤其是李狗剩,她都打聽過了,為人極其囂張跋扈,處處都是把柄,這些年要不是自己男人給他擦屁股,不知道得進局子多少次。
胡圖老婆把孩子打發到鄰居家,一五一十的將她做的事情,講給丈夫聽。
“我寫了舉報信,舉報你們單位的李狗剩亂搞男女關係,強'奸婦女。還舉報李狗剩的弟弟李海吃空餉,貪汙國家財產。”
胡圖老婆又雲淡風輕的扔下一枚重磅炸彈,“還有那個李玉梅,她搞破鞋不說,竟然還有海外關係。這些,我都在舉報信裡寫的清清楚楚,而且已經把信送到你們平安縣革委會第一書記的辦公室,你等著看吧,李家人的下場不會好。”
炸的胡圖說不出整話來,腦子裡嗡的一聲,“你都知道啦?”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和那個女人剛搞上破鞋,我就知道了,”胡圖老婆冷笑兩聲,“老胡,你彆怪我心狠,李玉梅那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被她騙了,而且一騙就是這麼多年。”
是了,那女人的確不是什麼好人,是個騙子,可你怎麼就把人給舉報了?這不是出大事了嘛!
要是李玉梅魚死網破,把那孩子得身世抖摟出來怎麼辦?
“老胡,你是不是以為她跟你的時候,還是黃花大閨女?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呢?”
沒看見那照片之前,確實是那麼認為的,雖然第一次和李玉梅翻雲覆雨的那天,他喝醉了,但那時候那女人才多大,十六,十七?自己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個歲數的姑娘還有不是黃花大閨女的。
“實話告訴你,那個李玉梅在你之前,有個相好的,人家還是個畫家,是省城赫赫有名的資本家家裡頭的大少爺,她就是個破鞋,專門勾男人掙錢的娼'妓!臟的很!大革命剛一開始,她那個相好就拋棄了她,跑到國外去了,你說,她這是不是有海外關係?”
清楚了,這下一切都清楚了,之前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答,一陣天旋地轉,胡圖差點沒暈過去。
且說刑衛東,騎了兩個鐘頭的車才到平安縣城。離他回部隊的日子越來越近,程叔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想必胡主任的夫人很樂意去解決,他費了那麼大功夫,才把那些東西送到那女人手裡,可不是為了惡心人的。
自行車停在供銷社樓下,彆的地兒放假,這兒初三就有人上班了。刑衛東鎖好車,揣好兜裡的錢和票,徑直往賣手表的櫃台走去。
手表櫃台冷冷清清的,全然不似其他櫃台熱鬨,隻一個售貨員站在櫃台後頭,百無聊賴的磕著瓜子。
刑衛東走過去,售貨員抬起眼皮子看了下,覺得這男人長的俊,又多看了幾眼,彆的也沒多搭理的,手表這種貴重物品,看的人多,買的人少。
“同誌,請把這塊上海牌手表拿出來,讓我看看。”
售貨員聽了這話,心裡老大不樂意,買不買啊,看什麼看。不過看在麵前這男人長的不錯的份上,她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換了句,“小心點,彆弄壞了,貴著呢。”
上海牌手表很出名,平安縣城不大,人們的消費能力也有限,哪怕已經有不少人來問過這塊手表的價格,可它還是安安靜靜的在櫃台呆了兩年。這是一塊女性手表,水晶製成的圓形表盤,金屬表鏈,樣子很秀氣。
刑衛東想像著這塊手表出現在趙大丫腕上的樣子,越想越覺得合適,於是開口對著售貨員道:“我要了,多少錢?”
售貨員瞪大了眼睛,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爽快的客人,“同誌,這塊手表不僅要錢,還得要工業票。”
刑衛東淡淡道:“我知道,請說價錢。”
“十張工業票,120塊錢。”售貨員咽了咽口水,道出了手表的價格,這是供銷社最貴的一塊手表,本以為它的命運就是放在櫃台展覽,卻沒想到,真有人買得起。
刑衛東其實不算滿意,這塊手表明顯是幾年前的款式,他去過一次上海,那兒的百貨商店和華僑商店也去了的,這兩個地方,充斥著各式各樣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
賣手表的地方也看過,有個叫“勞力士”的外國牌子,一塊手表就要價990元。賣的最好的國產品牌是梅花和浪琴,可惜了,這兒沒得賣。
眼看自己就要回部隊了,和趙大丫的婚事,究竟是個什麼章程,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想想幾個月前結束的那段感情,刑衛東覺得,小紅換成趙大丫,好像也沒什麼區彆。
他數出十二張十塊錢,又點出十張工業券,遞到售貨員手上,“同誌,請清點一下,如果沒問題,麻煩幫我把這隻手表裝起來。”
娶媳婦至少要三轉一響四十八條腿,既然下定決心要和趙大丫同誌結婚,便不能委屈了人家,彆人的媳婦有的,他刑衛東的媳婦一定要有,彆人的媳婦沒有的,他的媳婦也要有。
手表有了,自行車,縫紉機,還有收音機,等到了部隊上,他再慢慢淘換。
刑衛東從縣城回來已經是晚上,刑家當晚便決定要開個小會,以討論老大的婚姻問題。
王改秀的立場很堅定,她喜歡趙大丫,就想要這個兒媳婦。家裡三個兒子,老大一把年紀沒個媳婦,還是靠著家裡,才找到這麼一個合適,老二呢,娶了城裡的姑娘,和他們也尿不到一個壺裡,好歹不在一個鍋裡攪食,以後自己和孩子爹就跟著老大一家過了,老二隻要家裡和睦,愛咋咋地吧,老三呢,年紀還小,娶媳婦且得等幾年,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就看這眼下,她就覺得大丫不錯。
刑虎,一向跟著老婆走,至於刑衛北,他沒有發言權。
趙青禾神色淡淡,這麼長時間過了,要是刑衛東還不願意,也不能強按牛頭喝水,這婚事可以作罷。
隻不過離了刑家,自己的名聲在這村裡也就壞的差不多了,得叫刑家想辦法送自己去縣裡上夜校,不能這麼灰溜溜的離開。
就是這麼些天相處下來,還挺舍不得刑家阿媽。
刑衛東看了看屋內眾人的神色,把才買的手表拿出來,鄭重其事的遞到趙青禾手上,“你放心,咱倆的婚姻作數,我一會部隊,就打結婚報告,爭取能讓你早日隨軍。”
趙青禾訝異挑眉,打開盒子一看,一隻女士手表靜靜的躺在裡頭,這算是定情信物?
王改秀笑的眉不見眼,連連拍手,“好啊,就是要這樣才好,我可認準了大丫這個兒媳婦,不帶換人的。”
初十這天,林大成又去了紅星公社一趟,見了關少甫,把刑衛東快要回部隊的事情告訴了他。
“這一走,沒個一年半載的,可回不來。”這話是刑衛東讓他這麼說的,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衛東隻讓自己原話轉告。
關少甫混濁的眼球閃過一絲焦急,一年半載,自己的身體恐怕撐不了這麼長時間。
半晌,他佝僂的腰徹底彎了下去,就像一塊曲木,再無直起來的可能。
“罷了,你叫他來,我給他治。”
“那條件是?”
“不用他幫我照顧那人的孫子,那人要是活著,替我給她一千塊錢,要是死了,就給她的後人一千塊錢吧。”
一千塊錢不少,可刑衛東當兵多年,不至於連這點積蓄也沒有,林大成鬆了口氣,回去後就把他的要求告訴給了刑家人。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一千塊錢我們願意出。”王改秀激動的熱淚盈眶。
“打東子當兵的第二年起,隔三差五的就給家裡寄錢,家裡用了一部分,剩下的我都攢著。”滿打滿算,也有個小一千了。
關少甫果真有本事,幾針下去,刑衛東就感覺下身湧上一股熱意,低頭去看,許久不見動靜的那玩意兒已經抬起了頭,雖然不比從前精神,但很顯然,它“睡醒”了。
“我再給你開幾副藥,按時服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切忌不能出精,否則前功儘棄。”
“這一個月後,半年內莫要行房,這半年一過,老夫保你和從前一樣。小夥子,我信任你的人品,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失望,不然老夫,去了陰曹地府,也要在閻王麵前告你一狀。”
關少甫在紙上寫下那人的姓名,年齡,地址,又道:“這麼多年沒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改名換姓,若是找不到叫這個名字的,就在這個地方找一個左手背上有月牙胎記的,這便是她沒錯了。”
刑衛東收好紙條,向關少甫敬了一個禮,等找到紙條上的人,把錢給她,這事就兩清了。
回部隊的路程遠,得在火車上呆兩三天,刑衛東把行李打包好,飯盒,搪瓷缸子一並都裝進軍用背包裡。王改秀一次性烙了十來張白餅,都給他裝進背包帶走。
“東子,”娘送兒出門,眼睛紅了一圈,“一個人在部隊,可得好好照顧自己,天涼的多穿件衣裳,晚上把被子蓋好。路上記得吃餅,彆捂在包裡捂壞了。”
“大包裡裝的有蘑菇木耳,還有娘去年做的兩隻熏雞,還有你媳婦醃的一壇鹹鴨蛋,記得給你的領導和戰友分一分,讓他們都嘗嘗咱們家鄉的味。”
刑虎不善言辭,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隻說了三個字,“好好乾。”
夫妻名分初定,再看刑衛東時,趙青禾已經將他當做了自己人,大方上前,擁抱住他,“保重。”
一股淡淡的馨香劃過鼻尖,刑衛東心頭湧上一股不一樣的感覺。
來不及多想,一家人已經把行李裝好,等著送他去村口等車,王改秀再一次提醒兒子不能忘記打結婚報告。
……
“他冷不丁的提出要和你結婚,你就沒懷疑過這裡頭有問題?”
正月十五這天,刑大妹氣衝衝的來找趙青禾,一進屋,什麼話也不說,眼睛紅得像兩個桃子似的,趴在炕上直哭。
窩覺的阿黃都被她嚇醒。
好不容易不哭了,問她為什麼哭,眼淚珠子又想斷線的珍珠似的,就那麼滾了下來。
哭夠了,才說為什麼哭,原來是她一直暗戀的男人突然提出來要娶她,刑大伯和刑大娘卻死活不同意。
上次在大眾飯店碰到的,那個叫韓青的姑娘,聽說下個月十五號就要定親。
那姑娘也是大河灣人,但趙青禾記憶裡沒這麼個人,打聽以後才知道,韓青父親早亡,母親雖然沒改嫁,卻回了娘家,還把她們姐妹倆也帶去了,這都是趙大丫十歲以前發生的事,是以她不認識那姑娘。
就聽刑大妹低聲道:“我不傻,鋼子哥突然提出要娶我,我知道是因為韓青,韓青把他拋棄了,他賭氣,但我就是喜歡他,打小就喜歡,我才不管他是為了什麼要娶我,我就是要嫁給他。”
啥姑娘呦,你倒是理直氣壯,你父母現在怕是後悔死了,後悔沒早點你那點子情情愛愛的念頭掐死在萌芽中。
“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安安分分跟著他,一心一意的,時間長了,有了孩子了,他還能想著那個韓青?”
這麼想有錯嗎?也沒錯,乍一聽挺有道理,但做父母的可不敢讓閨女用婚姻做賭注,賭一個男人不確定的未來。
趙青禾勸她,“刑大妹,你就是讓孫鋼蒙蔽了你的雙眼,你不為你自己想,也得為了你爹娘想吧,他們可就你這麼一個閨女,獨生女兒!要不要招贅的事情先不提,嫁什麼人,你可得豎起耳朵聽聽她們的意見,孫鋼真不是好對象。”
刑大妹頭垂的低低的,一臉倔強,“那咋辦,我就是相中他了,這輩子除了他,誰也不嫁!”
越勸越上頭,趙青禾不敢再勸下去,就怕激起了刑大妹的逆反心理,“孫鋼的家裡人不一定願意吧?”
彆看刑富貴是大隊書記,在村裡的地位高,可她的女兒,還真不符合這年月老人挑兒媳婦的標準。
獨生女兒,以後不得負責給爹娘養老啊,這女婿也得親爹親娘,嶽丈嶽母,兩頭孝敬,要是兒子多的人家,或許還不考慮這個。但據她所知,孫鋼也是家裡的獨生子,人家父母不一定願意兒子娶刑大妹。
王改秀那屋裡,刑大娘愁眉苦臉,“我那個討債鬼,針紮不進,水潑不進,說什麼也要嫁給孫鋼,她二娘,你得幫我勸勸,我和她爹不指著她養老,我們就想給他挑一個好人家,要是孫鋼心裡沒彆人,我們願意把閨女嫁給他,可大河灣誰不知道,他打小就和韓青好,長大了也沒少來往的,要不是韓青攀了高枝,他能挑引我家大妹,你說那丫頭咋就那麼傻。”
王改秀勸妯娌,“你把心放肚子裡,什麼也彆和大妹說,去孫鋼家找老孫兩口子,就說你們願意把大妹嫁過去,條件是,他們兩個的第一個孩子,得姓刑,你就這麼說,老孫家兩口子保準不答應。”
老孫家三代單傳,這家人,根子裡就沒有生第二個孩子的命,讓第一個孩子隨外姓,這不是絕自家後呢,他們不可能同意。
王改秀出的這個主意戳在了,刑大娘心坎上,是啊,她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入v啦。三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