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一過, 便是陽曆三月春, 雜花生樹, 飛鳥穿林, 清晨還下了場雨,空氣濕潤潤的, 呼吸起來感到格外清新爽快。
今兒,趙青禾便要出發前往市醫院學習。王改秀早早起來,給她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臊子麵。
“進門餃子出門麵,”王改秀在圍裙上匆匆抹了把手, “大丫啊,你快點吃,吃完了還得趕路。”
趙青禾哎了一聲,接過碗,三兩下便吃了個精光。現在還很早, 家裡那兩個人還沒有起床, 因為她要出遠門,婆婆才早早的起床做麵。
“都說人離鄉賤,窮家富路, 你在外頭彆亂花錢, 也彆虧待自己,該買的千萬彆省,城裡人都傲氣,你要是摳摳搜搜的,他們該瞧不上咱了。”
“那啥, 要有那些個不三不四的男的找你說話,千萬彆搭理。”
王改秀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趙青禾豎起耳朵聽著,這樣的感覺很新奇,不僅不煩,反倒有些不舍,上輩子的親媽,也從未這樣囑咐過自己。
她眼神劃過感動,上前抱了抱這個可親的小老太太,“娘,我知道了。”
“你在家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廚房鹽罐子旁邊就是我自己做的牙膏,記得要用,每天刷牙對牙齒好,做菜少鹽少油,這樣對身體好。還有啊,我做了一些中藥包,就在我房間炕角放著,記得每隔三天泡一次。”
“衛東的信應該快到了,他是軍官,結婚要政審,我一到地方,一定找最近的電話打回大隊部,告訴你我的聯係方式,需要我配合的,就去郵局發電報給我。”
趙青禾的鋪蓋卷已經打包好,用一塊藍色塑料布包著,紮成四四方方的樣子,剛好能背在身上,一個半舊的軍用行李包,顯然是刑衛東淘汰下來的,裝著換洗衣服,另外還有一個網狀的兜子,裝著臉盆,飯盒和搪瓷缸子。
這個年代出遠門就是這樣,什麼都要自己備齊的。
王改秀還給她煮了幾個雞蛋,裝在飯盒裡。這年月交通條件不好,去市裡得先坐客車去縣汽車站,然後從縣汽車站坐車,一共七八個小時的路程。
弄完這些,王改秀又從調料罐子裡抓出一把辣椒麵,用一塊碎步包了,裝進趙青禾的衣兜裡,“估摸你到了,天都黑了,弄點這個防身。”
最後檢查了一遍行李後,趙青禾背著鋪蓋,王改秀拎著其他東西,婆媳兩個一道去了村口等車的地方,此時,天已經亮了,太陽漸漸從山的邊緣升起,仿佛給山鍍上了一層金邊。
車很快到了,要出發了,趙青禾接過行李,轉身看著王改秀,一臉鄭重,“娘,你放心,我上完培訓班,一定會回來。”
車遠了,喇叭聲也遠了,王改秀才轉身回家去。
此時刑衛北已經起床,正站在井邊用冷水潑臉,他聽見腳步聲,扭頭問道,“趙大丫走了?”
“走了,剛坐上車,”王改秀隨口一答,又忽的看向兒子,皺起了眉頭,“大丫是你嫂子,再讓我聽見你叫她的名字,仔細你小子的皮。”
刑衛北嗤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十分不屑,“啥大嫂啊,人家這一走,回不回來還不一定。”
他一貫不喜歡娘對趙大丫太好,這總讓他想起,那個為了找他而進山,最後屍骨無存的二姐,心裡想著是不是娘把對二姐的思念,轉移給了趙大丫,這令他十分不舒服。
差點被送走那年,刑衛北還不到一歲,自然記不住事,二姐為找他進山,屍骨無存,這也是旁人告訴他的。
雖說這件事情歸根結底是張翠蓮造孽,但刑衛北總是內疚,內心隱隱將自己也當做害死二姐的凶手之一。
……
太陽漸漸西沉,載著幾十人的客車緩緩駛入鬆河市汽車站。
趙青禾站起來,從行李架上將行李拿下來,隨著人群下了車,車站響起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和叫喊聲,她分辨了半天,才聽到有人喊“平安縣醫院的來這裡報道”。
來這裡上學習班的,是有車來接的。
車站嘈雜非常,她緊了緊背上的袋子,一手行李包,一手網兜,循著聲音過去。
已經有幾個人等在那裡了,有男有女。
市醫院的聯絡負責人,仔細核對了趙青禾的姓名,推薦信,以及一些其他的手續,“先在這等著,不要亂跑,還有兩位同誌沒到,我們再等等。”
一個梳馬尾,穿列寧裝的姑娘撇起了嘴,不滿道:“這得等到什麼時候去,就不能先把我們幾個送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