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假期(2 / 2)

供銷社收購雞蛋給的價並不高,她給的稍微高了一點點,農戶自然願意把蛋都賣給她。

嚴虹的母親會醃鹹蛋,母女倆合作,一個醃蛋,一個拿出去賣。嚴虹一開始就帶著籃子在火車站偷偷賣鹹蛋,後來火車站賣東西的人越來越多,稽查大隊的人跑的越來越勤,她就換了個地方。

每天清晨,國營飯店快開門的時候,就是嚴虹做生意的時候。

她左顧右盼,沒發現稽查隊的人,再看看前頭的一男一女,明顯是互相認識的,兩人穿的衣服都有八成新,腳上也不是布鞋,一看就是手裡有錢的主。

嚴虹把頭巾往上扯了扯,悄悄向前幾步,壓低聲音:“同誌,鹹雞蛋鹹鴨蛋要不要,祖傳的秘方,蛋黃都流油,彆提多香了,來幾個,我給你便宜。”

趙青禾愣了一下才反應這是在和自己說話,“怎麼賣?”

“鹹鴨蛋三毛,雞蛋兩毛。”

在大多數人每月工資隻有三十塊左右的年代,三毛的鹹鴨蛋和兩毛的鹹雞蛋勉強算是“天價”。但如今私人做生意風險大,雞蛋鴨蛋也不是想買就能買到,這個價錢就顯的尤其良心。

“同誌,一看您就是個女乾部,兜裡不差錢,”趙青禾沒搭話的空當,嚴虹笑嗬嗬道。

趙青禾猶豫要不要買的時候,她又把目光瞄向了刑衛東,“這位男同誌,給你對象買幾個嘗嘗吧,便宜又不貴。”

想著家裡沒人做這個,媳婦肯定沒吃過,刑衛東十分利索掏錢買了五個鹹鴨蛋,五個鹹雞蛋,嚴虹又送給他一個。

東方紅飯店的門口,嚴虹瘦瘦小小的身體挎著一個大大的籃子,沿著排隊的人群一路推銷過去。

有人偷偷遞錢買,也有人嗬斥她,人思想的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嚴虹並不生氣,她隻是慢騰騰的,一步一步做著自己要做的事。

趙青禾望著她的身影,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占了先知的便宜,而這個國家,永遠也不缺敢於趟路的勇敢者。

她突然道:“你說,我把大妹叫來,也做生意,怎麼樣?”

東方紅飯店的牛肉包子果然是皮薄餡大,隻可惜一人限購兩個。自打脫離錢家以後,趙青禾再也沒有餓過肚子,飯量已經漸漸和上一輩子差不多了,一個她便飽了,剩下的一個,自然落進了刑衛東的肚子。

兩人吃完飯走在去百貨大樓的路上,刑衛東看著她,回答她那個問題:“以前不讓私人買賣,說是割資本主義尾巴,但剛剛從那邊兒過來,除了賣雞蛋鴨蛋的女同誌,還有好些個賣瓜子的半大孩子,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了,報紙上廣播裡,天天改革開放改革開放的,咱也不知道改革開放是個什麼意思,可投機倒把罪就是這些人頭上懸著的一把刀啊,興許什麼時候就落下來了。”

是啊,投機倒把罪得九十年代才能取消呢。她不能急,要積蓄力量,等到合適的時候噴薄而出。

錦城一共四個百貨大樓,東南西北各一個,規模最大的是城東的第一百貨公司,十層樓的高度在周圍“鶴立雞群”。

這是錦城的地標性建築,在76年投入使用,建築麵積有一萬多平,一樓主營小吃,三到六樓主營百貨,六樓之上是國營賓館。

刑衛東道:“這個地方剛建成的時候,不少人跑過來看熱鬨,連鄰市都有人來。建成以後,一年四季都沒有停歇的時候,一會咱們先去一樓嘗嘗特色小吃,彆的地吃不到。”

“刑團長,你媳婦沒那麼能吃。”趙青禾無語道。

刑衛東笑起來,眼角幾條細細的紋路好像藏滿了得意,“再溜溜縫,吃飽些好,長胖了有福氣,你太瘦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不讓你吃飽呢。”

一樓其實很像幾十年後的大學食堂,大廳一圈都是賣吃食的格子窗口,中間擺著桌椅。每個窗口前都有人排隊,趙青禾是吃不下去了,不過她第一次來,確實很感興趣,和刑衛東一起把所有的窗口看了個遍。

涼粉、豆花、抄手、紅糖糍耙……

摸摸肚子,她隻能望而興歎,對著刑衛東抱怨:“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我們就不去東方紅飯店,直接到這吃不是挺好的嗎。”

刑衛東搖頭,在他的認知裡,填飽肚子當然還是正兒八經的飯,這些小吃溜溜縫還成,光吃這些餓的快。

趙青禾還是嘴饞,忍不住買了份豆花,她吃了幾口,又吃不下了。刑衛東早知道會這樣,三話沒說拿過來吃光。

兩人相處有一段時間了,她看著麵前這個男人並不文雅的吃相,心底卻像棉花一樣柔軟,刑衛東確實不像她的父親,他穩重,踏實,像山一樣可靠,或許,她比媽媽幸運,能遇到一個相伴到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