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和給司徒器送的小狗起了個可愛的名字叫“檸檬”, 感謝對門王姬聞岄提供的靈感。可惜,在這個寂寞如雪的古代, 並沒有人能懂祁和的冷幽默。
他隻能一邊擼狗,一邊唉聲歎氣地坐在院中, 聽司徒器說京城最近的變化。
隨著各路諸侯、藩王齊聚雍畿, 他們的妻妾、兒女以及門客、仆下,都雲集景從地跟隨車隊一並來到了京城。在生生拉動了整個雍畿的經濟, 讓人均GDP翻番的同時, 這些人最大的樂趣,就是舉辦、參加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宴會,或者是進行私人拜訪等活動,種類繁雜, 名頭多樣, 儼然一場大型麵基交流會。
就仿佛他們不是來為天子奔喪, 而是來過年的。連裝裱在高門朱牆前的白花,都襯不出一丁點的愁雲慘霧。
國喪期間都能搞成這個樣子,足可見女天子這個皇帝當的到底能多沒有威嚴。
“這點你之前已經和我說過了,不少人都邀請了你。”祁和不太明白司徒器的意思。祁和如今被軟禁在無為殿旁邊,什麼也做不了,繁華是彆人的,熱鬨也是彆人的。當然,哪怕他沒陷入刺殺女天子的嫌疑裡, 他對這些聚會也沒太大的興趣。
除了艸人設的剛需, 祁和一貫對這種活動是敬謝不敏, 稱病婉拒的。
“不過如果是你想去參加,我個人覺得還是可以去的,沒什麼壞處,還能經營人脈。”鑒於司徒器如今已經算是一腳踏入了仕途,祁和覺得還是應該有應酬的必要。雖然他本人很不喜歡,也不讚同,但傳承華夏幾千年的酒桌文化確實影響深遠,不是一代人兩代人就可以改變的。
司徒器搖搖頭,他不想喝酒,那就誰也難為不了:“不,與我無關,我是說你。”
司徒器拍拍手,一個金吾衛就端著托盤出現了,托盤裡是高到已經看不到端著托盤之人臉的紙張。
“都是給你的信、拜帖以及邀請帖。”司徒器對於祁和到底有多受歡迎,終於有了一個全麵又具體的認知。
作為大啟這兩年最火的“網紅”,“宛丘四公子”之一的祁和,如今就像是雍畿的知名景點一樣,每個遊客都想來見見他,打個卡,要不然總感覺這個雍畿白來了。
“我?”祁和指了指自己,被困在一個四角天空下,連小院的門都邁不出去的自己。
司徒器無奈的點了點頭。
哪怕祁和現在是這樣一個情況了,也攔不住這些有錢有閒又腦子有坑的人,前赴後繼地下拜帖。
司徒器之前覺得自己收到的紈絝集會請帖,已經夠多夠煩人的了,沒想到一山還比一山高,他那根本不能稱之為煩惱,祁和的才是。若祁和真一一見了每一封拜帖上的人,參加了每一個邀請帖上的聚會,那他的行程大概要直接排到兩年後。
哪怕隻是回信,都能回到手軟,寫個一天一夜不停歇。幸好,祁和府上有統一模板,也有模仿他筆跡很像的專業人才,為他解決了不小禮數上的問題。
“還有人走關係,打招呼,已經直接請托到了傅大哥那裡。”司徒器對祁和道。
就像駙馬能夠找到關係來探看王姬一樣,祁和一些出身頂層權貴階級的粉絲,也有的是辦法繞過“軟禁”。這一道軟禁坎兒隻能幫祁和篩選掉一部分權力還是不夠大的粉絲,但能夠留下來的,卻都是哪怕傅倪也隻能一邊在心裡罵,一邊沒有辦法拒絕的大佬。
以司徒器的私心,他肯定是不希望這些人來煩祁和的,傅倪要是咬牙頂一下,也頂得住。但,司徒器覺得傅倪說的對,他們不能替祁和做決定去全部拒絕,萬一祁和有自己的考量呢?
於是,便有了今日這一出。
“傅大哥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司徒器在心裡瘋狂祈禱,拒絕,拒絕,都拒絕,他們統統不是什麼好人啊,擦亮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祁和能有什麼意思呢?他隻覺得這些人的腦回路堪憂。
他是女天子遠親,在天子突然駕崩的情況下,他們到底是怎麼推論出他還有閒心去應酬的?哪怕是在明知道女天子有很大概率還活著的情況下,祁和還是有一把火燒掉這些請帖的衝動。
司徒器見祁和神色不對,立刻就忘了自己剛剛還在祈禱什麼,安慰的話脫口而出:“這些人也不是都為了參觀你,也有真的出於同情,想要施以援手的。”請帖和信司徒器沒有看,但彆人托關係托到傅倪那裡的時候,肯定要說明來意。
傅倪有自己判斷人的手段本事,誰是真心誰是虛情,一眼便可看破。
為了給祁和省事,司徒器貼心地在問過傅倪後,就讓屬下整理出了一份名單:“左邊人數少一點的是真正關心你的,右邊的……不看也罷。”
祁和和傅倪一樣詫異,司徒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貼心了?
“我一直很好,隻是你們沒有發現!”司徒器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樣的,帶著一點委屈,帶著一點驕傲,為自己據理力爭。他的好,隻對特定人開放,彆人還配不上!
“我發現了啊。”祁和道。
忽有一陣北風,吹來了初冬的寒意,卻再吹不冷司徒器的心。他抬頭,正與祁和被吹起的黑色發梢擦肩而過,司徒器的身體為之一顫,好像再一次感覺到了與祁和那一抱所帶來的溫暖與藥香。
祁和已經不吃藥了,但他身上的藥香卻揮之不去,仿佛那已經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苦澀,卻治愈。
陽光下,小院中,眉目如畫的青年,目光如水,一字一頓,他說:“阿荀的好,我早就知道了啊。”
所以才會一遍遍地在對方多有冒犯的時候不斷原諒。
其實祁和這個人蠻小心眼的,他很少會在彆人得罪了他之後還能喜歡上那個人。司徒器卻是意外,意外中的意外,連祁和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到底為什麼能對司徒器有這麼多寬容。當然,司徒器也並沒有讓他失望就是了,司徒器真的一直有在努力變好,變成更好的那個他。
【回家倒計時】再一次悄然倒退了一格,但這一回,它好像已經變得沒有司徒器的笑容那麼重要了。
對門的王姬聞岄終於看不下去,她一般和祁和對於彼此的訪客,都采取的是一模一樣的視而不見。就,他們雖然經常起爭執,卻很有默契地都沒有互相揭發彼此有人探看。在看到時還會主動避開。有些時候,聞岄甚至覺得她和祁和才是真姐弟,互相競爭又互相幫忙的複雜情誼。但是這一回,聞岄還覺得不行!
“這些人有病吧?你不許見。”聞岄特彆拉仇恨值的一個原因就是,她說話習慣了用祈使句,對誰都像是在下命令,當然,她是王姬,她有這個下命令的資本,隻是彆人也有權利不喜歡被人命令。
王姬轉而對司徒器道:“告訴他們,謝絕參觀。”
祁和不知道該回答王姬什麼,隻能默默地把自己外祖母的名字點在了王姬麵前。薑老夫人也在那名單之中,她早就想來看祁和了,但因為得知噩耗時直接昏迷了過去,最近有終於能夠站起來,就馬不停蹄的找人安排了起來。
聞岄看到薑老夫人的名字後也沉默了。
薑老夫人是個嚴厲的老太太,就沒有人不怕她的,也就沒幾個人喜歡她。聞岄是為數不多的例外,她視薑老夫人為偶像,一直想要成為她那樣強勢又厲害的人。
聞岄再一次回房間去生悶氣了,因為老夫人隻說要看祁和,提都沒提她的名字。
祁和轉而對司徒器說起了彆的:“啊,我想到了。”
“嗯?”
“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祁和看著這些信,有了一個不錯的拒絕主意,還能順便再艸一把人設,乾一行愛一行,他這輩子是不可能脫掉他的馬甲了,“你能給我拿幾本曆史書或者野史進來嗎?哦,還有我習慣用的紙筆,去月會準備好的。”
“好。”司徒器連問都不問祁和要這些做什麼,就答應了下來。
祁和要做的其實很簡單,就是翻譯古代小故事,用更輕鬆幽默的筆法寫出來。這既是他發泄思緒的渠道,也是他立人設的根本。
把書裝訂成冊,攢夠一定分量,就拿出去印了發賣。
很顯然,這已經不是祁和第一次做了,從撰寫到校對再到封麵的設計與裝幀、書鋪的印刷與後續宣傳推廣,在祁和這邊已經是熟練工的一條龍。
祁和這個“公子和”之名自然也不能全靠自炒與瞎吹,他還是有一些能拿得出手的東西的。
好比祁和的臉。
也好比祁和的書。祁和從現代琳琅滿目的戲說曆史中得到靈感,想到了這麼一個繼續給自己艸人設,自己又真的能做得來的事情。
祁和在現代寫過兩本男頻,撲媽不認,賺的錢很少,卻為自己打下了寫書的基礎。
在大啟,自然是不能寫的,這被視為小道,哪怕有讀書人想賺錢,也會化用筆名賺潤筆費,打死不會承認與自己有關。
但如果寫的是彆的類型,即所謂的“正經書”,並能夠迅速傳播開來,就會很快贏得尊重與地位了。
祁和的入手點,就是用輕鬆科普的方式來寫史書,說的是以史為鑒,分享自己讀曆史時的一些心得體會,但其實還是寫,隻不過是用自己的筆,把真實發生的曆史渲染一下再寫出來。劇情跌宕起伏,自然效果驚人,大家很買賬。畢竟這是一個沒有辦法大張旗鼓說自己喜歡看話本的年代,祁和的書同時滿足了麵子與趣味性,最火的時候雍畿及周邊地區幾乎人手一本。
古代出書很慢,祁和之前以為自己快死了,就停了筆。
如今才想著重新拾起,不管是真正關心他的人,還是隻是出於好奇心理把他當個珍稀動物參觀的人,用“精心寫書”這個理由,都足夠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