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有夠肆無忌憚的。”
夏油傑撐在自己馴養的咒靈身上落地,以他的影子為媒介向周圍無聲無息遊走而去的咒靈釋放出無言的詛咒,將現在還清醒著的每一個人都帶進深不見底的夢魘之中。
問就是煤氣泄漏一氧化碳中毒,反正鋪墊他已經給了,至於後續到底會不會有人信或者有多少人信那就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這是後勤應該關心的事情。
這片被那隻特級咒靈的氣息完全覆蓋的街區如今已經積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花,這種對東京來說甚至差不多能算是奇景的場麵想也知道能引發出什麼樣的麻煩……更彆提這還不是單純的雪景,而是咒靈為自己搭建的充滿詛咒了的巢穴,用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將這裡所有人都染上詛咒,把這個位於東京但也並不算起眼的街區變成一片無人的死亡之境。
傳說中雪女會在風雪之中出現並且引誘迷失在暴風雪中的路人,將他們引進自己覆蓋滿冰霜的巢穴之中永遠奪走他們的性命。
這隻特級咒靈誕生的區域也給予了它這樣的特性,或許算實力在特級中也就那樣,但是隱匿自身的手段確實不錯。暴風雪甚至能暫時擾亂他的咒靈們的耳目,夏油傑眯起眼睛在風雪中仔細分辨了片刻,才找到了那些夾雜在飛散的雪花片和厚重的積雪裡麵隱約浮現的殘穢痕跡。
“你去布置帳,我去找人。”
五條悟伸手接住一片落下的雪花片在指尖上撚了撚,一捏就意識到這看似很快就會融化的雪片實際上鋒利的就像刀片,如果不是他的無下限擋著,普通咒術師來這裡被雪花一打就像是被淩遲了一樣。
——而且每一片雪花上麵都附著著微弱的詛咒,一開始可能沒什麼感覺,但是在這裡呆的時間稍微長一些,這些詛咒就會無聲無息地在人身上擴散開來,最後讓進入這片雪域之中的人永遠滯留在其中無法離開,直到死去。
銜著咒物的咒靈被夏油傑從影子中釋放出來四下散開,先前承載他們的咒靈現在像是一柄張開的傘一樣頂在他的頭頂上幫他擋去風雪。夏油傑從口袋中摸出接受轉移詛咒的小貓玩偶形狀的咒物——用以前五條悟貓形態時候掉下來的貓毛以及五條悟本人紮的,作為與穆小姐有過接觸的媒介之一,用來承載與她有關的詛咒相性會更好一些,也更加容易找到她。
若有若無的殷紅細線穿過風雪又繞過他們的身邊,最後朝著身後蔓延,五條悟順著紅線延續的方向看過去,隱約捕捉到了些許熟悉的氣息。
是伏黑甚爾。
雖然不好找,但畢竟不是沒接觸過,而且這段時間可以說是接觸的實在是太多了,以至於這家夥本來不好捕捉的氣息現在在六眼的幫助下總算是能看到一點蛛絲馬跡了。
五條悟眨眨眼,身形在風雪中逐漸模糊,隱約有一隻身形龐大的白色長毛貓似乎在飛散的雪片之中露出一點斑駁的身影,但很快就隱匿在雪花裡麵。夏油傑見狀也乾脆變成貓形態,那些被他馴服的咒靈頓時開始躁動不安起來,在暹羅貓黑色的四爪之下翻攪出些許無序的波瀾,又被他穩穩踩在漆黑的影子下麵無法掙脫。
雖然這隻特級非常擅長隱藏身形,也有意隱藏自己的蹤跡,但到底不是精於算計的詛咒師,要找到它對夏油傑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尤其在帳撐開之後,基本上就是甕中捉鱉了。
“你們能來的再晚些嗎?”
一雙燈泡一樣放光的眼珠一點點亮起,黑的和背景融為一體的貓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裡麵鑽出來緊緊盯著麵前幾乎融進風雪之中的白貓,在黑暗之中擴張的渾圓的瞳孔看似溫馴無害地緊緊盯著對方,隻有轉瞬即逝的些許收縮展現出了他的警惕。
“她人呢?”
因為長毛因此看起來比黑貓還要大上一倍的白貓短促地喵了一聲,抖了抖身子甩去虛浮在身上的雪花,藍汪汪的眼睛眨了眨,視線從黑貓脖子上綴著銅牌的項圈上劃過,最後放在了捆在他身上、照理來說並不應該在自然狀態下出現的男士外套。
伏黑甚爾抬了抬下巴好讓五條悟看到埋在自己胸口的那顆黑色腦袋,被黑貓漆黑柔軟的皮毛包裹住的人蜷縮成小小一團,大概是因為受到他的天與咒縛的影響,五條悟這才恍然意識到那個人正掛在伏黑甚爾身上,被他用外套固定在胸腹之中。
黑貓並沒有輕易接受白貓的靠近,稍稍後退半步,胡子聲呐一樣微微向前對準麵前的這兩人,像是在辨彆他們兩個是不是真貨,過了片刻才放下了警惕,脊背上聳起的一溜黑毛伏倒下來,他也跟著坐下,抬起頭將身前掛著的飼養員整個袒露在五條悟麵前。
但白貓看著對方現在的樣子,又覺得她現在這幅樣子實在是很難和往日的模樣聯係在一起,甚至於都很難和人類聯係在一起。
……非要說的話,他覺得如今的陸穆隻是維持著一個蜷縮起來的人形勉強在喘氣而已。
白貓湊上前,黑貓有些嫌棄地又往後仰了仰身子,五條悟這會兒也懶得和伏黑甚爾計較這些,他用貓咪濕潤微涼的鼻尖碰了碰對方的額頭,冷的基本上沒有一點生氣,甚至還凝結著一層死氣沉沉的冰冷白霜。
他都覺得自己碰到的是一塊剛從冷庫裡麵拿出來的生鐵,險些以為自己的鼻尖都要粘在對方的額頭上被扯下一層皮來。
但好在伏黑甚爾在這件事情上姑且算是靠譜,至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再讓她第二次再碰到過和那個咒靈相關的東西——連一片雪花都沒有,所以才能讓她一直到現在還維持著生機。
雖然看著可怕,但好在恢複到原本的模樣並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時間稍微會長一些,但能保證她恢複如初。
白貓輕輕呼嚕著將無下限擴張到蜷縮成一團的人身上,他咬住對方的衣領想把人從外套裡麵拖出來。不過這時候能看出來伏黑甚爾綁票的技術不錯,反正他叼著拉扯了一會兒都沒把人拽出來。
最後還是伏黑甚爾變回人形解開外套,他才順利銜著對方的後領伸出前爪把人摟進自己更加保暖蓬鬆的皮毛裡麵。龐大的長毛白貓像張保暖過頭的毛毯一樣嚴嚴實實地蓋在依舊沒有恢複意識的人身上,防止任何一點雪片沾染到這個脆弱過頭的人類身上,天藍的眼睛還像是有幾分愜意一樣微微眯起。
伏黑甚爾不耐煩地撣著身上的雪花片,被體溫捂的稍稍有了些許融化的雪花片又在低溫中凝結成冰,以至於在他的外套上扒的異常牢固。於是伏黑甚爾發現完全無法清理掉這些還沾染著詛咒氣息的雪花片後,就乾脆把鮮血也一並在上頭凍成冰碴子的外套披在時肩上又問:“她撐得住嗎?”
“等硝子到了就行。”
白貓甩了甩腦袋,抖抖耳朵尖將那些被他吸引而來虛浮在身體之外的積雪甩落,因為見到人還活著因此安心下來的聲音都變得柔軟隨意起來:“我先幫她消除詛咒。帳對你沒有限製,七海和灰原他們兩個應該也快到了,大概也差不多要給你發消息了。”
伏黑甚爾摸出手機一看,屏幕正正好好亮起來,上麵顯示的沒有備注的未知號碼顯然就是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
“正好你可以把硝子接過來,我和傑現在都走不開,”白貓勾了勾尾巴尖,鬆鼠一樣毛蓬蓬的長尾巴在身後若有所思地甩了甩,倒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麼像是一團人高的雪人,“要是被那個咒靈發現硝子可就麻煩了。”
“那個會咒靈操術的小鬼往哪個方向去了?”
伏黑甚爾也不介意這會兒被當成免費勞動力去護送他們那個會珍貴反轉術式的同學,但是當他看了眼趴著的白貓卻沒看到被他擋的嚴嚴實實的飼養員時,唇角烙下的傷疤有些不悅地微微抽動一下,又很快無事發生一般歸於平靜:“反正一時半會兒他也處理不好那隻咒靈的吧。”
“你倒還挺操心的,”白貓隻是拿眼尾掃了一下他陰陽怪氣了一句,對天與暴君的想法心知肚明,倒也沒有阻攔,“西邊。傑把咒靈放出來了,咒靈最多的地方就是他在的地方。”
他隱約感覺到被自己包裹在皮毛之中的人似乎有了點動靜,稍稍抬起點身子埋首在自己因為天氣轉冷越發蓬鬆的圍脖之中低頭向下看,對上了那雙勉強睜開、顯然意識還有些不太清楚的眼睛。
白貓又輕又甜從嗓子裡頭呼嚕出一聲“喵”就垂下了腦袋,他用自己毛茸茸的下巴去摩挲對方冰冷僵硬的皮膚,因為呼嚕著所以輕微震顫著的喉管輕輕貼在被他包裹在懷中的人臉頰上摩挲。
此刻他並不是因為現在心情愉快才發出這種聲音,隻是想用這種熟悉的聲音安撫懷中幾近瀕死的人。
……是他太大意了。
至少不應該隻留下這種隻能用來保命的東西就離開的。
照理來說現在應該冰冷僵硬到無法動彈的人似乎是因為感受到了熟悉的柔軟皮毛,出乎五條悟意料地動了動手。
冰冷的手掌雖然並沒有多大的力氣,但白貓異常配合地壓低了腦袋。滯澀的指尖輕輕動彈一下,甚至像是本能一樣沒入濃厚蓬鬆的皮毛之中,安撫著在她的意識中照理來說比她更加弱小的貓咪。
五條悟掃帚一樣不愉甩來甩去的大尾巴頓時一滯,過了片刻尾巴尖才快活又慵懶地微微翹起卷成一個愉快的半圓弧度,左搖右擺著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焦躁跡象。
那些從喉嚨裡麵溢出地安撫對方的呼嚕聲成了真正愉快的呼嚕,巨大的白貓快活地合上眼皮遮住自己愉悅眯起的天藍眼瞳,垂首思忖片刻,最後像隻真正的貓一樣輕輕舔了下對方冰涼的麵孔。
*
家入硝子得到消息之後就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甚至比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反應更快地扒了倉庫,翻出可能會用到的咒具席卷一空,背著沉甸甸的包袱就翻牆溜了出來。
——她甚至沒忘記帶上夜蛾老師給她準備的用於防身用的咒骸。
礙於自己的身份問題所以無法頻繁外出,因此相比起其他的同學們,她和那位好心照看過他們的小姐其實並不算太熟。
但不可否認這位因為他們的私心去接觸的小姐給了他們不少意料之外的精神慰藉,不管是站在咒術師的角度還是單純以一隻貓的視角去看待這位小姐,家入硝子都覺得對方是一位再好不過的好人了,因此發生了這種事情後,於公於私她都覺得有必要幫對方清掃乾淨這個多半是因為他們才引發的麻煩。
她都已經是這麼想的了,受到人家更多恩惠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自然是對此更加焦急。七海建人甚至開始反思起來自己當初是不是離開的太乾脆了點,雖然本意上是為了防止她因為他們的原因沾染上負麵情緒因此吸引到咒靈,但歸根結底他走的也太不負責任了點,至少……
至少也得確認了她確實不會遇上麻煩之後才能離開。
作為一個咒術師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的,而不是在事情發生到這種程度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當初離開時候的草率。
他越想越覺得不安,連身上背著的咒具也成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千斤重擔。一想到如果不是因為伏黑甚爾發現了這件事情,他們甚至有可能會害死自己的救命恩人,這種自責就讓七海建人內心格外煎熬,恨不得自己現在就能插上翅膀立馬出現在那個此時盤踞著特級咒靈的危險地帶。
灰原雄也顯得異常懊惱,但在意識到好友不同尋常的消沉後,他反倒沒有將自己這部分情緒表現出來。但這時候安慰的話似乎也很難說出口,畢竟歸根結底這件事情的源頭多半在他們這幾個咒術師身上,如果說什麼不要太擔心的話,又未免對天原小姐遭受的痛苦太過輕浮了。
想到這裡,這兩個稍微年輕些的後輩們不約而同的都露出了些許沮喪來。家入硝子雖然看在眼中,但卻束手無策。
——她的能力隻能治療浮於表麵的傷口,可沒辦法幫人緩解內心的傷痛。
於是現在這個時候她唯一能做就是催促司機再加快點速度,摸出手機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給幸平創真打了電話過去。
……想也知道肯定會挨罵。悟肯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把聯係創真的事情交給她來做的,這家夥也太狡猾了點。
家入硝子一邊在心中罵罵咧咧一邊手上還是老老實實地翻出了通訊錄,但是在撥出電話之前,她猶豫片刻,轉而把電話撥到了薙切繪裡奈的號碼上,打算先問她把她的小秘書借過來。
有遠月的料理人在能幫忙恢複的更快一些,畢竟是咒靈造成的傷害,就算她把傷口治好了詛咒也被傑和悟他們兩個清理乾淨了,但還是需要他們的幫助才能更快的好起來。
……最主要的是和繪裡奈說這件事不會她不會挨罵,而繪裡奈在接收到她的求援後肯定會告訴創真這件事情,這樣她就不需要被創真罵了。
雖然在作為咒術師的時候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但是作為個姑且還有段時間才算是成年人的家入硝子在麵對這些年長些的朋友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心虛——尤其是在發生這種事情的時候。
而且想也知道他們這些貓其實都是人這件事情肯定瞞不住了,也不知道傑和悟他們兩個有沒有意識到這點……善後的事情多半得需要夜蛾老師來幫忙處理了,到時候具體會變成什麼樣的景象,家入硝子覺得已經不適合自己再深思下去了。
活一步算一步吧,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是難得糊塗才能活的輕鬆。
在他們的催促以及咒術界的安排下,他們這一路足以稱得上是暢通無阻,遠比預想之中的時間早上不少就到了已經被夏油傑施展開來的帳遮擋住的街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