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有靈,草木卻蒙昧未開。
魏紫同千千萬山間野花一樣,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卻偏偏在日複一日憑借本能爭奪陽光雨露的呼吸中悄然生出了神誌。
日月精華,草木之靈,三百年刻苦修練,隻差一步便能修得人身,正式踏入大道。
可那天,山間來了人,他們一眼瞧見開得格外美麗的魏紫,提著鋤頭向她而來。
魏紫本可以使人致幻,避開那些人,繼續留在山中修練。百裡之外的古樹卻製止了她,傳音入耳:
“你命中有此機遇,去人間走一遭吧。”
魏紫猶豫了一下,那些人便挖開了她腳下的土。
那就去人間看看吧,總歸古樹不會害她,魏紫懷著這種念頭離開了生活三百餘年的深山。
花商得到這前所未見的瑰麗牡丹,心生大喜,打出牡丹之王的名號將她賣給當地豪強,又輾轉送入京中。
最後成了禦供牡丹。
得真龍吐息,修行一日千裡。
再後來她被康熙賞給德妃,又被胤禎瞧見,險些遇害。
胤禛恰巧出現,從胤禎手中解救了她,又將她帶回四貝勒府。魏紫為償因果,入人身報恩,得知胤禛想要一個孩子,便給他帶來的一個孩子。
懷胎八月,降世兩月,魏紫心中未曾將小魚同她關聯起來。
她是她,小魚是小魚,住在一個聽雨軒裡,與魏紫同其他花草紮根於一片土地沒有區彆。魏紫有魏紫自己的日子,小魚有秦嬤嬤宋嬤嬤金娥等人照顧。
直至此刻,胤禛問她,你能不能養好這個孩子。
換作旁人,此刻定然要連連表白,舉手發誓自己能養好孩子才行。
但魏紫卻恍悟,原來小魚一直是她在養活。
她在養活……等等!
胤禛正等著魏紫回答,卻見昏暗燭光下她一坐而起,盯著他問:“小魚不是我同你的孩子嗎?”
魏紫氣鼓鼓。
雖然挺難為情的,但是敢作敢當的魏紫願意承認自己在養孩子一道上過於疏忽,才會讓小小三個葡萄把小魚折騰成這樣。
當然!魏紫日後一定會小心的,她又不是什麼蠢笨頑固之人。倒是胤禛,當初明明是他想要孩子,魏紫才願意生,結果生了孩子,他也
沒怎麼照顧小魚啊!
胤禛給魏紫把被子扯到肩膀上,道:“自然是你同我的孩子。”
說完,兩人四目相對,魏紫眯了眯杏眼,湊近胤禛,“那爺與妾身都要養才對!”
胤禛胤禛看著她,忽而笑了,鼻尖抵住魏紫鼻尖,低聲問她:“沒良心的,爺在府裡哪天沒來過?”
魏紫仰起頭,皺著眉問:“來了便算是養了嗎?”
胤禛每天光是上朝就要花上許多時間,更彆提處理政務,外出交際之類的。認真算起來,他每天在府裡的時間頂多也就四五個時辰,還要加上夜間睡覺的時間。
他如今並不怎麼留戀於後院,夜間大多都是宿在前院,初一十五去正院,其餘都是在聽雨軒歇著的。但是白天有時間,胤禛一定會來聽雨軒看小魚,對弘昀,弘時和從前的依勒佳也是如此。
時間就那麼多,小魚得他厚愛,但也隻有那麼多。
胤禛不是一個合格的阿瑪嗎?
無人會這麼認為。
男兒建功立業,誌在四方。女子相夫教子,侍奉雙親。自古以來,都是如此。
即便是親自扶養胤礽的康熙也不見得每天都會見胤礽。
比起父皇兄弟,胤禛已然是個合格得不能再合格的阿瑪了。
從來沒有人會問胤禛,來了便是養了嗎。
胤禛撫過魏紫麵頰,似是詢問又似是自言自語:“為人父母,如何才算是養一個孩子?在貧苦人家,能吃飽能穿暖能平安長大便是萬幸。但在皇家,吃穿用度均是上上等,居住行臥,有下人時刻關注,如此一來,於你我而言,如何才算是養一個孩子?”
這世上從沒有人來教如何去做好父母。胤禛年近三十,五子兩女隻活四個,他至今也在磕磕絆絆地學著。
但肯去學和將就養,天差地彆。
見魏紫沉浸於思考,愁眉不展,胤禛將她攬入懷中,歎息般道:“你不知道,我其實也不知道。”
魏紫抬頭,看著胤禛的滾動的喉結和分明的輪廓,不解問道:“那爺為何問妾身能不能養好小魚?”
胤禛搖頭,想到了依勒佳。他問魏紫能不能養好小魚,卻差點忘了自己也沒將依勒佳教好。
他或許真的不是一個好阿瑪。
見胤禛忽然沉默下來,魏紫思忖片刻
,拍了拍胤禛的胸,道:“沒關係的,日後妾身與爺一起學如何養好小魚。”
胤禛抬眸,望入魏紫清澈眼中,執起身側素手,認真道:“好,你我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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