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陸同學你的大學誌願填報了帝都的學校,一口氣去那麼遠的地方也是為了擺脫這個家吧,不過可惜了,你的繼父,看來是一點不想就這麼把自己搖錢樹放走呢。】
【而陸同學你,一定會願意捐獻你的骨髓救我的,對吧。】
一瞬間,如墜冰窖。
無儘顫抖的絕望和憤怒從心底翻湧而出,冰冷的寒意一路蔓延攀上後頸。
他顫抖著咬緊嘴唇,手指用力收緊幾乎要紮進肉裡,聲音脫口而出的瞬間是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嘶啞。
“蘇同學,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有話你不妨直說,不需要遮遮掩掩。”
“陸同學,我想你可能誤會我什麼,我今天來隻是隨便和你聊聊天罷了,你何必露出這種表情呢。”
“更何況,有個道理,我想陸同學你不會不明白的吧。”蘇汐猛地斂去唇角一貫溫柔的笑容,漆黑的眼睛半隱在陰翳裡,那雙眼裡的神情可怕得讓人心驚。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很多時候,彆人不會相信你的解釋,他們隻會相信那些他們想相信的,不管是現實,還是謠傳。”
“所以還請陸同學認清自己,彆做一些會禍害彆人的事。”
“蘇同學,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如果讓陸同學你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那我向你道歉。”她微微低下頭,再抬頭的瞬間,那張臉上又恢複了以往溫柔動人的神情,“我無意冒犯,隻是偶然間從彆人口中聽說了一些有關陸同學你的傳聞,家父又恰好準備在學校設立一個新的獎學金,所以我想把這個機會優先給你罷了。”
“如果你願意接受的話,我可以和家父提一下你的名字,畢竟以你的成績,想拿到這個獎學金不成問題,我想陸同學你應該會需要這筆錢的,對吧。”
“哢啦——”似乎是什麼東西在心底緩慢碎裂的聲音。
圖書館的門打開又被關上,一陣冰冷的風順著門縫落在他的臉頰上。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竭力壓製住眼底不斷翻騰的恨意,藏在校服衣袖下的手腕一陣陣痙攣的痛楚,重新撕裂的傷口像是有火在灼燒,手指冰涼失去知覺。
蘇汐很聰明,她從頭到尾都在遊刃有餘地和他周旋,語氣溫柔,說出來的話卻字字誅心。
他沒法去反駁那些話,不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彆人口中的傳聞究竟是什麼,更是因為,現實也正是如此。
他是個惡心的同性戀,他喜歡的是坐在他身旁,烈日般耀眼灼烈的少年。
他愛得孤勇又卑微,這份感情畸形又可笑。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陸清竹踉蹌著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手心的傷被重新撕開,一陣陣冰冷的刺痛。
……
冬日的暖陽總是給人一種昏昏欲睡的倦怠,每個午後,林錦陽都會在靠窗的位置安靜地睡一覺,而陸清竹則會坐在他身邊,安靜地寫些什麼。
可今天陸清竹卻不在教室,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裡。。
林錦陽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蔚藍的天空下,凜冬的日光像是突然有了暖秋的溫度,微微發燙的光感落在眼瞼上是恰到好處的溫熱。
教室北麵的窗正對著學校的圖書館,在南方經濟閉塞的小城,高中的圖書館說白了不過是一個房間裡放了幾個陳舊的書架,書架上稀稀拉拉放了十幾本落了灰的中外名著。
他的視線隨著日光墜落在窗後的少年身上,很近的距離,他的半張臉落在和煦明亮的日光裡,瓷白的麵孔在日光暈染下朧著一層輕盈的光感。
也不知道是什麼促使著他抬腳輕輕走了過去。
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扇已經微微生鏽的房門,纖瘦的少年背對著他坐在圖書室的椅子上,手捧著詩集看得入迷。那些溫潤的日光攜著金綠的樹影墜落在他的胸口,腳下的影子連同搖曳的樹影一同,被拉得很長很長。
林錦陽靠了過去,低下頭想要看清那些微微泛黃的紙頁上到底寫著什麼。
“嘩啦——”書頁翻動的聲音。
身旁的人像是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濃密的眼睫蝴蝶般輕顫著抬起,水色溫潤的眼睛裡滿是冬日明亮的光暈。
“我有這麼可怕嗎。”林錦陽伸手接住了從他手裡的掉落的書,紙頁顫動,早已泛黃的紙張在陽光下泛濫開細碎的揚塵。
陸清竹不說話,隻是抬起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裡的神情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可怕。
不對勁。
下一秒,藏在校服衣袖下的手腕被人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陸清竹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可對方卻根本沒給他絲毫掙脫的機會,手指收緊掌心灼熱的溫度浸透衣料落在他受傷的手腕上,燙得他腕骨一陣陣撕裂的痛。
太不對勁了。
林錦陽不爽地皺了皺眉。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居然會讓他露出那麼害怕的表情。
一陣沒來由的怒火驟然籠上心頭,陸清竹的沉默更是澆在火焰上的一桶熱油。
沒有給對方反抗的機會,他抓著他的手離開圖書館,而他疼得冷汗直流,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由著對方把他帶進了醫務室關上門。
學校的校醫下午一點才會上班,這個時間點醫務室空蕩蕩地沒有一個人。林錦陽鬆開他的手轉身從藥櫃裡拿出一卷乾淨的繃帶,坐在床邊示意他過來。
陸清竹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走過去,溫順又乖巧。
也是在這時候林錦陽才猛然發覺,相處的這段時間似乎一直是陸清竹在遷就他包容他,就算他做很過分的事他都不會反抗,隻是沉默地逆來順受。
不爽。
林錦陽煩躁地挪開視線。
醫務室的窗半開著,窗外枝葉繁茂的香樟簌簌搖晃。陸清竹低著頭坐在他身邊,拿著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手背上結痂的傷口。
“嘶——”
“我弄疼你了嗎?”
“你的筆記我會替你抄一份的,在你手背上的傷好之前,你就不要動筆了。”
“那你呢。”林錦陽把他的手握在手心,“你的手沒問題嗎?”
“你不要動,我還沒有給你換藥……”
“刺啦——”創可貼被撕開的聲音。
陸清竹的手微微瑟縮了一下。
他的傷傷在手心,沒辦法像手腕上的傷一樣用衣服遮住,纏著繃帶又太顯眼,所以他就換成了和皮膚顏色接近的創可貼。
林錦陽小心翼翼地按住他收攏的手指,揭開創可貼,雪白的掌心上突兀交錯著好幾道鮮紅的傷痕。
一陣突兀的沉默。
林錦陽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撕開一個口子,一直以來被他忽略的問題讓他快要控製不住心裡的怒火。
“你的手傷成這樣,你告訴我沒什麼事?”
“你不要彎曲手指,你的傷剛結了一層血痂……”
“陸清竹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林錦陽猛地按住了身旁人的手臂,剛結了一層血痂的手背傷口崩裂,一縷縷腥紅的血絲順著崩開的裂口淌了出來。
“你不疼嗎陸清竹?你感覺不到疼嗎!”
“你的手傷成這樣還來管我!你是蠢貨嗎陸清竹!”
作者有話要說: 宋·羅大經《鶴林玉露》丙編六:“堂堂八尺軀,莫聽三寸舌,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