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他繼父不在家, 林錦陽總是三天兩頭地找借口讓他去他租的房子裡過夜。
陸清竹拒絕不了他的請求, 所以總是答應,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那麼一兩天和林錦陽住在一起。
時間一長, 陸清竹發現自己開始對那個牢籠般的家產生了恐懼。
他越來越不想回去,每次站在那扇掉漆的防盜門前, 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握著鑰匙的手在微微顫抖。
不想打開。
他害怕自己打開門,這扇門口會站著那個給了他無儘痛苦的男人。
他真的,不想再回到這個可怕的家。
但是, 他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
十年的折磨苦楚,他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十年的痛苦,他必須讓施暴的魔鬼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隻有這樣才能平息他心中日夜燒灼的怒火和憤恨。
依舊和往常一樣告彆林錦陽來到門前,他拿出鑰匙,房門被打開的瞬間,有人帶著一身酒氣站在門口, 望向他的目光裡滿滿都是厭惡和鄙夷。
致命的恐懼和害怕湧上腦海隻需要短暫的一瞬間。
陸清竹下意識地轉身想跑,可門裡的男人卻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揪著他的頭發把他活生生拖回牢籠。
之後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逼著他拿出學校補助給貧困學生的夥食費, 男人帶著一身醉醺醺的酒氣離開了。
掉漆的房門在他麵前緩緩關上, 他躺在地板上,溢滿血腥味的咽喉嘶啞得厲害,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血肉模糊的痛楚。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 窗外的天空寧靜得像是一潭漆黑的湖水。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除了窗外慘淡的燈光再無其他。
他害怕繼父會中途折返回來,所以他強撐著身體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出門順著石階一路往下,他走得步履蹣跚,剛被皮帶抽打過的背脊痛得像是火燒。
沒關係的。咬緊牙關轉過街角,昏暗的路燈在青灰色的石磚上投下模糊的暗光。他踏著一路稀薄燈光艱難向前,最後在一株香樟樹下精疲力儘地停下腳步。
我不疼。陸清竹抬手捂住蒼白的嘴唇,劇烈翻湧的喉頭沁出鮮血,嘔出的胃液裡夾雜著稀薄的腥紅。
我一點都不疼。
隻要能親手把那個男人送進監獄,他就是再痛也願意隱忍。
……
林錦陽完全隻是一時興起才會起床靠在窗邊點了一支煙。
江南的夜晚很安靜,淩晨時分的街道空無一人,冰涼的玻璃窗上凝著一層細密的水珠。伸手把窗推開一道縫隙讓煙霧隨風散去,窗外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霧氣。
可此時此刻,寂靜街道的一側,青灰街道和靛藍天幕交接朦朧的地方,有人踉蹌著走在路燈籠罩的人行道上,淩晨濕冷的露水沾濕他額前柔軟的碎發。
他目光輕顫,下意識地睜大雙眼。
路燈下的人如有所感地抬頭,蒼白細致的五官,漆黑的眼裡落滿悲戚的雨水。
他仰起頭望向頭頂陰雲低垂的蒼穹,臉上的神情是悵然若失的悲戚,像是下一秒就會隨著身畔獵獵吹拂的風,消失在霧氣深重的靜謐冬夜中。
林錦陽猛地愣住了。
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有一根神經被狠狠揪緊直至斷裂。
他像瘋了一樣地奪門而去,順著樓梯一路狂奔而下。
“陸清竹!”他開口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微微嘶啞的聲音,仿佛是想喚回什麼終將失去的東西,那樣的惶恐,那樣的無力。
站在路燈下的人聞聲回頭,漆黑的眼裡帶著詫異和恍惚,蒼白的臉龐上滿是來不及遮掩的赤.裸淒楚。
林錦陽走過去猛地抱住了他。
穿透濃重黑夜衝入光芒之中,他就像是抓住一縷即將消散於寒冬的霧氣般把眼前的人抱進懷裡,竭力克製的力道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溫柔。
“林錦陽?”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是這麼一副急切的模樣,陸清竹下意識地張開手臂任由對方把他緊緊抱在懷裡,潮白燈光軟化那人五官中落拓不羈的鋒利。
“陸清竹,這麼晚了你不回家站在這裡做什麼?”帶著苛責的語氣,那人抱著他微微喘息著,手臂收攏的力道像是收攏一束脆弱易碎的鮮花,帶著急促卻又不忍苛責的溫柔,熟悉的溫暖從背後慢慢的包圍過來,凍得發麻的四肢後知後覺地察覺到熱意。
“外麵有多冷你難道感覺不到嗎?!”林錦陽著急地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把他裹住,漆黑的眼睛裡神情灼烈又溫柔,“穿的這麼少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沒來由地,他突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