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竹不知道這一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站在放映廳旁的走廊上等著林錦陽買爆米花回來, 電影院的空調吹得他有點熱, 正準備脫外套的時候有人突然從身後抱住了他。
一個熾烈赤誠的擁抱,滾燙且猛烈, 乾熱的空氣裡突然彌漫開爆米花濃鬱的甜味。
之後的一切來得過於猝不及防,被抱著躲進走廊旁的拐角, 陸清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野狼按在爪下的兔子,一瞬間的恍惚失神就已經被牢牢抓住,那人滾燙的鼻息驟然落在他的頸側, 燙得他忍不住輕顫。
陸清竹紅著臉去推他,一個月的時間手腕上的傷已經愈合,血痂脫落隻剩下一道淡粉的疤。林錦陽把他的手輕輕握住,生著薄繭的指腹摩挲著腕骨的傷疤,藏在眼底那一點炙熱燙得他麵紅耳赤:“林錦陽,你……”
林錦陽看他的樣子隻是笑卻不鬆手,懷裡的人被整個攏進他身前的陰影裡,他低下頭靠在他耳邊, 嘶啞的聲音像是竭力隱忍著什麼,低沉的聲音裡有漆黑河水淌過。
“再往後就是牆了, 你彆貼過去。”
陸清竹仰著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 走廊昏暗的燈光慵懶地黏著他漆黑的發絲, 又蘊著一點星光蜷在他泛紅的眼尾,林錦陽被這繾綣一眼看得心口發顫,忍不住俯身在他額前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你……”陸清竹被他這一吻驚了一跳,想逃開卻被對方緊緊抱在懷裡。
林錦陽的懷裡很暖, 微微泛紅的鼻尖滿滿都是對方身上煙草灼熱的苦澀香氣,燒得他臉頰通紅。
林錦陽知道他臉皮薄,於是就把手裡那一罐爆米花遞到他手裡,低頭笑著開口:“剛剛買爆米花隊排得太久了,我心情不好。”
“你答應過我的,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你就會哄我。”
陸清竹沒說話,隻是低頭揪著他的衣角,臉頰的霧紅一路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頸。
林錦陽心滿意足地抱著他,低頭嗅著他發間幽微的梔子香氣。
誰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後,有一點光驟然閃過。
林錦陽本來還想抱著,可電影很快就要開場了,他雖然不想放開但還是隻能戀戀不舍地鬆開手。陸清竹抱著爆米花暈暈乎乎地跟在他身後,進到放映廳落座的時候臉頰上的紅暈還沒褪去。
林錦陽其實不愛看電影,但手機上說電影院是約會的最佳地點,於是他特地訂了兩張電影票,挑的還是他最不喜歡的文藝愛情片。
這真的有用嗎……
坐在漆黑的電影院裡看著熒幕上晃動的光影,林錦陽看了沒幾分鐘就開始走神。
大多文藝愛情片都逃不過一波三折的套路,你情我願一往情深卻偏偏因為命運分離,多年之後再見不是早已形同陌路就是已經陰陽永隔。
說實話,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狗血的情節。明明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卻偏偏要因為一些人情世故彼此錯過,結果往後餘生都籠罩著遺憾。
林錦陽靠在椅背上悄悄地看身邊的人,他不喜歡這電影,但陸清竹倒是看得很認真,結局的時候還悄悄地抹了抹泛紅的眼尾。
林錦陽湊過去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裡,雪白的手心微微泛涼,他低著頭把對方的手指一根一根嵌進自己的指縫,然後溫柔地貼緊了掌心。
電影結束的時候手裡的爆米花還剩一半,他知道陸清竹喜歡吃甜食,所以又買了一桶讓陸清竹帶回去吃。
陸清竹拎著一大袋爆米花回了老城區,回去的路上陸清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像隻又白又軟的兔子。
林錦陽走在他身邊低聲和他講帝都巷子裡的奇聞異事,告訴他那個北方最是繁華的城市日夜不熄的燈火。
陸清竹聽得很認真,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去一次帝都,去看一次什刹海。
據說那裡的水是霧藍,飛鳥是雪白,一天裡隻有傍晚時濃墨重彩,金紅的暮色連天入海。
大概是遺憾不能早點和林錦陽相遇,他太想看看那片生養林錦陽的土地究竟是什麼模樣,他口中所說的老宅門四合院、內畫壺景泰藍,每一樣都讓他心馳神往。
陸清竹慢慢走過了那條長街,在路畔燈光泛白的深夜,身旁的人眉眼清晰,影子糅雜著深灰光影淺淡又雜亂地落在青灰地磚上,隨著風聲低吟簌簌搖曳。
他在十七歲遇見自己此生摯愛,那人如烈日驕陽,帶著一身北方大漠的鏗鏘冷戾踏馬闖入江南煙雨,青瓦白牆,朱紅窄巷,那人把每扇門扉皆一一尋遍,隻為在燈火闌珊處等他驀然回首,伸手擁他入懷。
可他們終究還是有緣無分。
他命中注定生在這座城,死在這座城。
他死的時候煙霞滿天黃昏將至,這滿城煙雨應著寒風為他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