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幫羅用耕了田地,又修了豬圈之後,許二郎等人便各自回家去了。
當時從太原城歸來,到家後也沒怎麼歇息,便直奔西坡村來了,這時候也該回去和家人們團聚。
隻這一次歸家,比先前從太原城回來的時候,精神麵貌那是要好上許多。
這些天在羅用這邊雖也是乾活,但卻吃得飽睡得香,有了他們先前拿過去的那些食材,再加上羅用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豐富的飲食經驗,這些天羅家的飯菜那確實是比較不錯的。
待歇過了兩日,這些人便又活動開了,擺在他們麵前的,就有一些現成的營生。
現如今各個村子都在忙春耕,農戶們也都沒什麼時間進城,於是他們就可以從城裡擔些雜貨到鄉下去賣,還有那西坡村的豆腐、腐**、醬油、大醬等物,也都很有市場。
這些人每每到了西坡村,都免不了要到羅家去看看,若是看到有什麼重活,順手就給做好了。
要實在沒什麼活兒,那就劈幾塊柴,或者是去豬圈那邊瞅瞅,看那裡邊的稻草該換了沒有,像他們師傅那樣乾乾淨淨的一個讀書郎,怎好讓他弄那些**物,卻不想他們那師傅可是連豬都劁過的猛人。
有了這些人的常來常往,羅用著實也是輕鬆了不少。
隻不過他既然占著師傅的名頭,又受了師禮,享受著這些弟子給他帶來的許多便利,於是就不好再叫他們自己掏錢去住村裡彆人家,開始的時候是讓他們在後院住著,後來想想也是有些不方便,就找村正商量,說是想在自家院子旁邊的荒坡上再修個小院出來,給他的這些個弟子作為一個歇息落腳的地方。
村正也就是村長,不過這個職位在這年頭其實沒什麼實權,一般也就是東家長西家短地活活稀泥,有什麼正經事情還得去找裡正,負責他們這裡的裡正並不住在西坡村。
不過就蓋個小院兒這種事情來說,基本上也不用找到裡正那裡,隻要本村的村民沒意見,建了也就建了,這年頭地廣人稀,到處都是荒地,西坡村靠近村口這一塊總共也沒兩個人家,就算不是羅三郎提的這事,一般人也不能有意見。
羅用過去的時候,村正一家正淘洗豆子準備做豆腐,聽他一提這個事,當即就同意了,隻是跟他說了,院子不要建得太大,也不能拿去做彆的營生,總而言之,就是讓他低調行事。羅用自然滿口應允。
這西坡村的村正姓田,田姓在這個小村也算大姓,隱隱有抱團的趨勢,早前羅用叫人到家裡來做工,承諾教給他們做豆腐之法的時候,不少田姓人家就都沒來人,村正一家也沒來人。
年後這一回,他們倒是都過來了,村正家來的是他的長子。比彆人晚學了一兩個月,錢糧自然也就少掙了許多,村子裡現在就有不少人在背地裡笑話這些姓田的。
今天羅用來找村正商談修房子的事,對方表現得倒也沒有什麼異常,背地裡有沒有什麼小心思,那便不得而知。
相對於林家,羅用對這村正一家就多了幾分提防,林家畢竟是姻親,行事作風羅用也都比較熟悉,那村正一家便有些不同,往後還須得多加留意。
“哎,三郎三郎。”羅用經過村中某戶人家前院的時候,被人連身叫住。
“作甚?”羅三郎停下腳步,笑眯眯衝籬笆牆裡頭那一家人問道。
“三郎,我家這剛出鍋的熱豆腐,你拿兩塊回去吃。”院中的年輕婦人熱情道。
“好啊,晚些我讓四娘給你們送豆子過來。”羅用也不白拿他們的豆腐。
“要甚豆子。”院子裡的男主人連忙道。
“就是這一塊兩塊的豆腐,三郎你拿著吃就是。”那婦人也如此說。
“阿娘,不要豆子,我要吃糕。”他家一個小豆丁這時候就扯著他阿娘的裙角發表意見了。
“吃什麼糕吃糕?”他娘一巴掌給他拍回去。
“豆腐換糕,你這買賣倒是做得。”院中兩個正待買豆腐的小販說笑道。
“嗨,小兒嘴饞,讓你們見笑了。”男主人麻利地往一個籮筐裡裝豆腐。
“這小小年紀的,說話倒是清楚。”羅用誇道。
“也不知道彆的,成日就知道跟我喊要吃要吃。”當娘的也是滿臉笑容。
羅用端著一碗豆腐走出去老遠,還聽到那小娃娃跟他阿娘喊要吃糕要吃糕……
快要走到村口的時候,又碰到幾個扛鋤頭挑擔子的村人迎麵走來,那幾人跟羅用說,聽聞縣中那些跟你學了技藝的,現在都與你以師徒相稱,我等也從你這裡學了做豆腐的手藝,這今後……
羅用還不等他們說完,連忙便打斷道:“莫要行那些虛禮,若真叫人插了香把我給供起來,將來還如何在村中走動?”
那幾個村人俱是笑開了,便說往後若有什麼用得著的,讓羅用儘管開口,莫要跟他們客氣。
和這行人分開,羅用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臉上的肌肉。
他上輩子就是個孤僻的,若非必要,一般不笑,渾身上下都散發這一股沒事少跟我說話的氣息,所以人緣也不怎麼樣。
後來乾上了貨郎這個行當,經常都是自己一個人開著車,幾個小時幾個小時地在山路中行駛,在那樣寂靜的世界裡,他卻隻覺得安逸,孤單寂寞這些詞,向來是與他無緣。
穿來這裡以後,倒是占了這副年輕軀殼的便宜,怎麼看都是個乾淨少年,笑一笑,就容易讓人添出幾分親近之感,不笑的時候,那也得是個安靜少年郎。
羅用不禁想了想自己上一世在十幾歲的時候是什麼模樣,十四五歲,正是中二叛逆的時候,在加上那時候的風氣又比較自由開放,叛逆期什麼的,大家也都比較能理解。
羅用想起來自己有一次,周末的時候一個人在房間裡生氣,氣急了就抬腳踹牆,結果沒幾下竟把牆壁給踹出了一個窟窿,也是他們家那老房子著實舊的厲害,再加上那堵牆也不是承重牆。
羅奶奶倒是沒說什麼,不過這件事當時就讓他在左鄰右舍麵前狠狠出了一回風頭,都說羅用那小子瘋癲,叫自家兒子千萬要離他遠遠的。
還好這事是發生在二十一世紀,若是在七世紀,那羅用將來可就彆想在那小地方上做人了。
一想到這些事,羅用不禁又想起那喬大郎來了,不知道那小子現在怎麼樣了,到了長安城沒有,能不能適應得了長安城的生活。
對於喬俊林而言,喬家那點事,必然也會成為一道陰影籠罩在他的成長道路上,直到有一天他的內心強大到足以穿透那一片陰霾,不再迷茫無措,憤怒不安,學會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平和坦然地麵對眼前的世界,以及自己的內心。
就像當初的羅用一樣,一步一步從幼年那個世界中走出。
回到自家院子,抬頭便看到五郎蹲在牆根喂驢,一籃子乾豆渣放在身邊,五郎喂一個,五對吃一個,一個喂得高興,一個吃得歡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