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愁何?”
羅用也聽出來,這位郎君這是想要傾訴了,就好比四娘她們肚子餓想加餐的時候,就可勁兒問他阿兄你肚子餓不餓。於是順勢便問他道。
“愁人之不和。”杜惜悠悠歎了一口氣。
“七郎所圖之事,若非人和,便不能達成?”羅用問他。
“……”杜七郎想了想,言道:“那倒也不是。”
“既如此,七郎又何需犯愁。”羅用笑道。
“……”杜七郎摸了摸下巴,一時竟想不起來他剛剛究竟為何犯愁來了,那些人既阻不得他的路,他為何還要為此事犯愁?
如此這般,煙消雲散。
杜七郎心情好了,話也多了,接下來那一路上,就沒少跟羅用說長安城裡頭那些個趣事兒,其中不少事都和羅用有些關係。
“……有個老兒嫌那牡丹坐墊孟浪,不許家中晚輩使用,他兒媳想用,就跟他兒子纏磨,他兒子沒法兒,就來找我給他支招,然後我便給他們家老夫人送了一個坐墊過去,過不兩天,他兒子兒媳就都用上了,家裡頭也是安生得很,倒是什麼事都沒有。”
“最近長安城裡頭還有不少人踩著木屐在街上晃蕩呢,就為了現一現他們腳上那雙羊毛襪,嘖,倒是真不怕冷……”
“前些時候,劉禦史家中要修火炕,他家人出來找工匠,一問你的那些弟子,一個火炕多少錢,你那些弟子就說了,一個火炕十文錢,他那家人一聽,這麼便宜,怎麼配得上他家那高門大戶,於是又另找彆人去問,最後找了一夥子衣著光鮮麵貌整潔的匠人,言是專門給貴人盤炕,一個火炕就要一百錢。”
“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家那老太太隻睡了一晚,人就不好了,請了大夫過去看,那大夫那陣子大約也是看了不少那樣的病例,去了就先摸炕麵,一摸嚇一跳,口裡還直咋呼你這哪是睡炕?你這分明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呦!保溫也不好?還得時時燒柴,烤了涼涼了烤的,哪個老太太經得住這般?哈哈哈哈!到了,那幾個火炕又得拆了重新盤。”
“我那些弟子在長安可沒惹過什麼事端?”羅用關心道。
“哪兒能呢?聖人知這火炕便是由你們離石縣傳出,亦知你那些弟子的手藝才是正宗,特特派了宮人到坊間去請他們進宮為太上皇盤炕,宮裡頭都沒人說你徒弟盤的火炕不好使,這時候誰人還去找這個不自在。”杜七郎說道。
玄武門之後,李淵便退下來了,這些年一直與李世民同住太極殿之中,父子之間的關係自然也是有些微妙。
李世民當年得這帝位的過程已是讓不少人詬病,之後他也很注重自身形象的塑造,不管他們父子之間實際上關係如何,就明麵上來說,當今聖人著實在是很孝順很無微不至的,這時候他給自家老子盤個炕,那些個知情識趣的,自然都說這炕很好,全天下最正宗。
得知自家那些弟子在長安城中竟還能有這樣一層保障,羅用也是安心不少。
畢竟是小地方的百姓,一輩子沒見過多少世麵,初去長安城,就怕他們惹了什麼禍事,或者是莫名其妙被卷到一些錯中複雜的關係之中,叫人給當了炮灰,如今看來,倒是他多慮了。
他二人一路走一路說,待遇到送完田村正鄒裡正二人再折返回來的謝逵的時候,天也快要黑透了。
“此去西坡村,還有一段路程,可要我二人送你一送?”杜惜伸個懶腰從驢上下來。
“不用,你自管回城去。”羅用道。
兩邊道過彆,羅用上了驢車繼續往西坡村方向走,杜惜主仆二人則趕著馬車往離石縣城方向而去。
雖那西坡村也是不錯,但到底是沒那正經客舍,總住在羅家院中也十分不便,吃食品種也不如城中那般豐富。最近離石縣中可是連那水靈靈的青菜都有人在賣,暖鍋清酒燒烤炸醬麵,不時再來一罐西坡村的東坡肉,吃得著實不錯,也難怪那閻六郎在這待了一陣,便如那發麵的炊餅般脹了一圈。
“郎君怎的不進城,反跑這裡來了?”待馬車跑出去一段距離,謝逵便問杜惜道。
“郎君我今日覺著有幾分孤獨寂寞,想找個人說說話。”杜七郎幽幽道。
“那羅三郎可還好?”謝逵問他。
“倒是好得很,半點都不擔心他會在背後給我捅刀子。”自小便生長在那刀光劍影之中,對於杜七郎來說,隻要不會在背後捅刀子,那便是最好,隻這天底下,又有幾個不會背叛之人,君不見連那嫦娥都偷了後羿的不死藥自個兒飛升去了。
“郎君還是小心著些為好。”聽他說的,好像對那羅三郎半分戒心也無,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知。”杜七郎悠悠又歎了一口氣。
“車裡有三罐子東坡肉,剛剛從那羅家院子買來,我用皮毛包了放在車裡,現在應還是熱的。”見自家郎君的心情好像不太好,謝逵這便說道。
“吃著呢。”杜七郎給他回了一句。
“……”原來已經吃上了,謝逵吸吸鼻子,不忘叮囑道:“給我留些。”
“說實話,你剛剛在那邊已經吃過了?”
“並無。”
“我可會信你?”
“不信你還問。”
另一邊,等那主仆二人走遠了,羅用連忙從空間裡取出幾條顏較暗的珊瑚絨毯子,車板上墊兩條,腿上蓋兩條,身上再披兩條。
這些壇子都是他十塊錢一條收來的工廠尾單,有些是多出來的貨,有些則是瑕疵品,那幾年這樣的珊瑚絨價格低得很,就這,二十塊錢一條,那些老鄉也沒怎麼覺著便宜,還好他們沒覺著便宜,要不然羅用這空間裡頭現在也不能有剩的。
把自己裹得跟個毛球似的,再從空間裡摸出一盒白米飯,一盒水煮肉,熱湯熱飯的,再來點辣,幾口飯菜吃下肚,身上立馬就有了熱乎勁。
“昂……昂……”聞著香味,五對那邊也不安生了。
“咋的,想吃啊?”羅用裹著毯子跳下車去,用筷子夾了兩團米飯放在掌心,喂給五對吃:“吃吃,這可是白米飯,連四娘他們都沒得吃。”
五對喘著氣嚼著米飯,吃得十分香甜,羅用見他喘氣,便伸手順了順它的脖子:“今天著實也是累著你了,無事,累了便慢些走。”
“昂……”五對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懂沒有。
羅用想了想,又從空間裡頭摸了個胡蘿卜出來給它吃:“這可是好物,一般驢子吃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