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近日他堂兄杜構也在離石縣,那杜構向來不善爭鬥之事,自從伯父杜如晦過世以後,他也就淡出了權力中心,去到萊州那邊,甚至與家族這邊都不怎麼聯係。
那樣的人,在那羅三郎的地盤上,倒也合適,有那塊棺材板兒鎮著,那片地方上一時倒也太平,早前閻苼就去觀望過,應是沒尋著什麼可趁之機,最後隻吞了一筆定金便作罷了。
羅用這邊,離開杜府之後,也沒有回自家小院,而是往喬俊林他們那邊去了,昨日與阿枝說好了今晚還要過去吃飯,這時候差不多也快要到飯點了。
因為提前約好的關係,這一天侯藺便沒有出去應酬,而是早早就回到了家中,準備待客事宜。
侯藺此人頗有才學,從他能在弘文館供職一事便能看出來,而且他這個人也肯鑽營,並不是一心隻管讀書做學問,但因為出身微薄,根基太淺,想要更進一步,那是難之又難。
近來看著喬俊林身上發生的那許多變化,侯藺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當初將這孩子帶來長安城,究竟是對是錯。
這一次沒能補上太學,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打擊,希望這羅三郎的到來,能讓那小子稍微放鬆一下心情,聽聞他二人的關係還算不錯,今日早晨喬俊林出門的時候,看起來也挺高興的。
這侯藺大致摸清了羅用的品性以後,便也沒怎麼把他當客人看待,隻把他當成自家外甥的友人,言語間並不見外,這天晚上這頓飯,可謂是賓主儘歡。
之後幾天時間,羅用也日日都過去吃晚飯,等到了離開長安城的前一天晚上,羅用便對那侯藺言道:“你們租這個院子,每月想來也要不少租金,等我走了以後,那邊那院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們若是不嫌棄,便搬過去住也使得。”
因這幾日相處得不錯,羅用這時候說這個話,侯藺也並不覺得有什麼難堪,但他也沒有接受,隻說自己還能承擔,謝過羅用的好意。
事實上他們家現在的經濟條件確實不好,就侯藺所掙那一份薪餉,又要交房租又要供喬俊林讀書,他自己又常常要出去交際應酬,這個家裡往往都是入不敷出的,好在阿枝還能貼補他們些許,有時候家裡沒了糧食米麵,阿枝便拿自己掙來的錢去買,說來也是汗顏。
但這日子再怎麼過得緊巴巴,也不能輕易接受彆人的贈與,不然就會很容易被人看輕,侯藺在這長安城摸爬滾打這麼些年,這點道理他還是知道的,所以這時候就算對羅用的提議十分心動,他還是選擇了拒絕。
“無妨,明日待我走了,我便將鑰匙留在阿枝這邊,你們若想搬過去住,隨時都可以搬過去,若是不想搬過去,遇著刮風下雨的日子,便要勞煩你們過去幫我看看那邊的院子。”羅用倒也不勉強。
侯藺聞言苦笑,那院子就在那邊空著,鑰匙就在阿枝手裡拿著,羅用又是有言在先,他們家又是這麼個情況,他到時候如何還能忍得住不搬過去住?
喬俊林在一旁默不吭聲地聽著他二人對話,嘴角噙起一抹笑。
他就說這羅三郎這幾日怎的這般熱絡,原來是擱這兒等著呢,受人接濟還要被人照顧心情,要問喬俊林現在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他隻覺得自己實在太弱小,他的心裡無時無刻不在厭惡著這一份弱小,這一刻尤甚。
羅用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知道這小子八成又鑽了牛角尖,卻也無可奈何。
他之所以沒有將喬俊林親自引見給杜惜,也是因為這個,以喬俊林現在的身份和成就,在麵對像杜惜那樣的人物,基本上是需要仰視的,但羅用卻並不用,這就是他二人目前的差距。
像喬俊林這樣的情況,除了等他自己變強,好像也沒有彆的辦法。
羅用也相信他遲早有一天會自己變強,隻是代價很可能會十分慘重。
次日,羅用啟程,侯藺要上班,喬俊林要上學,於是便隻有阿枝來送。
羅用將這個小院的鑰匙交給她,然後又跟她說了家裡放絹布的位置。
皇帝賞賜下來的那百匹絹,羅用搬了幾匹放到馬車上,準備拿回去給自家兄弟姐妹做衣裳,另外還要送幾匹給郝刺史作為謝禮,此番進京虧得有他將這滕超借與自己,羅用才不用做睜眼瞎。
剩下的絹布便都留在這個小院的一間偏房之中,他跟阿枝說,讓他們若是手頭不湊,儘管將這些絹布拿去花用,倒也不是白送,什麼時候掙得了錢財,再給他補上便是,橫豎他這一時半會兒也用不著這些個。
……
馬車出了長安城,一路往東麵奔馳而去,他們要在潼關渡黃河,然後再一路北上,經汾州,再穿過呂梁山脈,便是離石縣了。
羅三郎坐在馬車上搖著晃著,隻覺身後的長安城離他越來越遠。
……
數日之後,長安城東市,某小販在如廁之後,不慎碰掉了牆頭上的一個磚塊,與磚塊一同掉落的,還有一個白白的,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狀物什,那物什裡頭裝著一些金色顆粒。
那小販認定此物絕不尋常,於是他便默不作聲悄悄掩入袖中,將其獻給自己在京中認識的一個小官,那小官就將此物獻給自己的上司,他的上司又獻給上司,然後不多久,這東西便落入了皇帝手中。
皇帝陛下請了朝中許多見多識廣的大臣來看,卻也沒誰能夠說出個所以然,於是他又請了許多和尚道士來看,同樣也沒什麼收獲。
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裡,皇帝陛下有事沒事就要把這個東西拿出來琢磨琢磨。
宮人們常常會看到皇帝陛下在書房端坐沉思,在他的麵前,是一個白色塑料袋,袋子裡裝了一把玉米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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