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與趙琛他們一同來到西坡村的這些胡人,大多都是趙家在城州集市上招募到的人手。有一些是從前就打過交道的,有一些則是在那個集市上剛剛認識的。
不得不說,這個規模宏大的城州集市,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草原人與漢人,以及草原人與草原人之間的貿易和交流。
唐政府想要加強他們對於大草原的掌控,完全可以在這個集市上做做工作,從朝廷方麵目前的態度來看,顯然他們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趙琛帶著自家這些手下以及剛剛招募來的這些胡人,往西坡村這邊送完了羊絨以後,就打算直接去往涼州城。
他們這些人在那裡聊著大草原上的集市如何如何熱鬨,那涼州城又如何如何繁華,聽得村裡的村民們對外麵的世界充滿了向往,大人們倒還好,小孩們都已經開始鬨著要去了,還有到田崇虎那裡做工作,讓他將來一定要把自己帶去涼州城的。
四娘五郎也想去涼州城,結果被羅用一句話就給拍了回去:“老實擱家待著,沒到十八歲誰也不許往外跑。”
單單二娘一個,都已經叫他夠操心的了,這幾個小的還想來湊熱鬨呢。
為了常常能夠得到二娘她們在涼州城那邊的消息,羅用在得知王當等人也有想要去往涼州城的意願的時候,便與他們說了:
“此去山高路遠,自是不如在石州當地安全穩妥,不過你們若是果真要去,常常與我帶些那邊的消息回來,那自然最好不過,我這邊無論是肥皂還是其他物什,都可以優先供應給你們。”
被羅用這麼一說,王當等人原本就有些蠢蠢欲動的內心,就更加按捺不住了。
那趙琛乃是朔州趙家的長子長孫,趙家雖不是什麼上流世家,但也頗有一些名氣聲望,他們這一次若是與趙家人同去朔州城,此行應該也是穩妥安全的。
聽聞那朔州城中處處都是商機,他們往後若跑這一條商道,前麵有趙琛羅二娘等人在朔州城紮根,後麵又有羅三郎給他們提供支持,怎麼想,這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也沒有猶豫太久,王當他們很快就集結起一幫人手,決定過幾日便與趙琛等人同去涼州城。
趙琛十分歡迎王當等人的加入,從離石這裡西去涼州城這一路,畢竟不比去長安城那條路安全,能有這麼多孔武有力的漢子們加入他們的隊伍,趙琛自然高興,還承諾說讓王當等人將來在涼州城若是遇著什麼事,便去他們趙家客舍找自己,隻要能幫得上的,他趙琛一定沒有二話。
像趙琛這種常年在外麵行走的,自然是多個朋友多條路,王當此人最重義氣,他的那些兄弟也不差,趙琛也是有意想要與他們結交。
雙方一拍即合,五月底這一行人離開西坡村的時候,趙琛的隊伍就走在最前麵,二娘她們那一輛牛車走在中間,後麵則是王當他們。
前有趙琛,後有王當,這麼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在大路上,照理說應該是不需要擔心什麼安全問題才是。
羅用一路將他們送到了村外,好些村民也跟著送,田崇虎的耶娘也在人群中,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坐在牛車上隨著隊伍越走越遠,也是抹了幾滴眼淚,見羅用向他們那邊看過去,便有些瑟縮地往旁邊避了避。
羅用並沒有上前去跟他們說什麼,也沒有給他們什麼好臉色。這兩個人懶怠又糊塗,羅用就是要讓他們害怕自己,免得什麼時候鬆懈下來了,又開始心存僥幸做些糊塗事,給村子裡惹出麻煩來。
在這個年代,出遠門絕對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二娘她們剛開始的時候還挺興奮,對於路上看到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待走過了三五日之後,慢慢就體會到什麼叫做旅途勞頓了。
她們四人分到一輛牛車,車上還堆了她們幾人的行李包袱,還有各種調味料等物,所以四個人就隻能輪流坐車,不時要換人下來走走。
二娘她們這都還算是好的了,王當他們那一行人挑擔的挑擔,推車的推車,連空手上路都是奢侈,更彆提坐車了。
天晴得時候太陽那麼大,好像要把人身上的油都給烤出來一般,身上的汗水乾了又濕,濕了又乾。
下雨的時候若是找不到避雨的地方,一整隊人馬就得待在泥土路上任由雨水澆淋,就算有油紙和油紙傘,也難免要沾上一身的潮氣與泥濘。
二娘她們先前總是在西坡村待著,連縣城都沒有去過幾回,她們西坡村這兩年日子越過越好,漸漸的,也是有些遺忘了從前貧困事的情形。
這一次出來,過了黃河以後,又離了城池,走在那荒無人煙的高原之上,一下子又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荒蕪與貧窮,她們西坡村原本也很窮,但這邊比他們那裡更窮。
路邊莊稼地裡的麥子成熟了,農人們正在收割,見到他們這一大隊人馬在年久失修的泥土路上走過的時候,村人們又是戒備又是好奇,停下手裡的活計,直往他們這邊瞧。
二娘她們也在看著那些農人,麵色蠟黃的老人以及衣不蔽體的小孩。
看著他們坐在田邊,用自己的雙手一把一把從麥穗上將麥粒捋下來,二娘突然就想起先前羅用送打穀機的事情來了,起初她心裡也是不理解的,自家若是有錢,送些也是無妨的,為何沒錢欠債也要送?
現在她突然對自己當時那樣的心思生出幾分愧疚來,與這些人相比,他們家欠下的那些債務又算得了什麼,水泥作坊就算生意不如從前,每日總還能有些進項,坡上還種著那麼多杜仲樹苗,待一兩年以後收割回來,全部製成杜仲膠,又不知道能賣多少錢。
她家三郎是個能乾的,縣中許多人都願意借錢給他,所以就算是欠下了那樣多的債務,他們一家人也未曾餓過一天肚子,吃穿用度,皆與從前無異。
雖然後來她也得知,羅用之所以這般做法,也有他自己的用意,但是現在看來,就算沒有那些目的,待到家裡的情況再好一些,羅用應該也是要為這些貧困的人做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