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降雨比較少,草木生長不如離石那般蔥蘢,柴薪的價錢自然也就高些,汲水也不算便利,二娘她們做豆腐,都要另外花錢雇人打水。
不過涼州城中的商賈富戶們都覺得這個價錢十分公道,花一文錢就能買到兩塊巴掌大小的鮮豆腐,大夥兒都覺得挺值的,就算是家境不怎麼寬裕的人家,偶爾也能買一兩回吃個新鮮。
這兩年他們涼州城的日子也比從前好過一些,城裡的羊絨買賣和肥皂買賣都很紅火,往來的商賈也比往年更多,當地百姓隻要肯與人賣力氣,多少也能掙得一些錢糧。
羅二娘她們這個豆腐作坊剛開張沒兩日,生意就很火爆了,做出來的豆腐日日都不夠賣。
為了多做些豆腐,她們每日天不亮就起來乾活了,一直做到天色暗下來,還要點上油燈再做一兩個時辰。
常言道,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做豆腐賣豆腐這個營生確實是辛苦,尤其這個年代處處都要靠人力,石磨要靠人力來推,清水要靠人力來挑,那一筐一筐的豆腐搬進搬出的,處處也都要花力氣。
然而賣豆腐雖然是小買賣,積少成多,掙錢速度卻也相當可觀,就在這日複一日的勞作當中,二娘手頭上的資金又飛快地積攢起來。
就是她們這邊一忙起來,織毛衣的活計就沒有人做了,在涼州城當地,羊絨毛衣褲的價錢比石州那邊高出不少,這個錢不掙也是比較可惜。二娘並不知道,殷大娘姐妹倆現在已經在來往涼州城的路上了。
“二娘,我來舀些漿水。”這一日,羅二娘她們正忙著,院子裡買豆腐的人絡繹不絕,人聲鼎沸,有一個鄰居提著一個木桶過來,對羅二娘喊了一聲。
“哎,你儘管舀去。”羅二娘這時候正站在灶台邊攪著大鍋裡燒著的豆漿,聽到她說要來舀漿水,便也轉過頭來高聲對她說話。
這做豆腐多出來的漿水,近來倒是被這涼州城的人開發出新的用途來。
從前她們西坡村的人做豆腐的時候,除了留下少量漿水發酵成酸漿,多餘漿水大多都是直接倒掉,也有不舍得倒掉的,就拿去煮豬食。而這涼州城的人,卻把這種漿水當做洗滌劑來用,洗碗洗衣服洗頭洗臉,處處都能用得上。
這件事說起來也與涼州當地比較缺水有關係,當地百姓用水大多十分節省,剛開始是那奚姓父子看那做豆腐多出來的漿水溫溫熱熱的,也挺乾淨,就直接用它洗手洗臉,洗過幾天之後,竟發現自己的手和臉竟比從前看著乾淨了不少。
這件事被傳開以後,時常便有人提著水桶到二娘她們這個院子裡來討要漿水,這東西二娘她們自己留那麼多也沒什麼用,於是也很大方,隻要有人來要,就讓他們自己隨便舀。
不過這院子裡人本來就多,這時候又添了一些來舀漿水的,有時候難免也會顯得擁擠雜亂。
再加上做豆腐的時候難免也有一些湯湯水水的,被大夥兒這踩來踩去,整個院子就顯得有些泥濘不堪。
二娘有心想要買些水泥回來整治整治,偏這涼州城的水泥又貴得嚇人,從前在她們村裡,一擔土水泥不過五六文,一打聽這邊的水泥價格,二娘當即就有些打退堂鼓。
涼州城這裡的水泥大多都是從長安城過來,出廠價本來就比較高,再加上運費以及商賈們在轉手的過程中剝去的利潤,一擔水泥沒有七八十文根本下不來。
趙琛聽聞了這件事,便讓人送了幾擔水泥過來,他們這一回建造的這一家客舍,也是要用到不少水泥的,因為用量大,聯係到了一個專門販賣水泥的大商賈,價錢自然就比市麵上要稍低一些。
二娘她們用這幾擔水泥找平了那個院子的地麵,然後又在院子兩邊靠牆的位置,砌了兩排半人高的類似洗衣池的結構,池子內外都有搭放木架的地方,壓豆腐的時候,可以直接將豆腐筐架在上麵,然後從筐裡流出來的漿水,就會落到下麵的水槽裡。
這兩條水槽又與院子外頭的兩個水池相連,那兩個水池就建在這個院子大門外的左右兩側,不足半人高,約莫兩尺見寬,倒是比較長,那裡麵能裝很多漿水。
往後這附近的左鄰右舍想要漿水,就可以不用再到院子裡麵去與羅二娘她們討要,甚至連招呼都不用打一聲,自己拿個水桶過去打來便是。
有些原本與羅二娘並不相熟,因為生活比較拮據也從未買過豆腐的,從前也是不太好意思到她們這裡來打漿水,這會兒見她們家院子外頭修起了兩個大池子,好多人都去打,他們便也去了。
用這種漿水洗衣服洗澡,身上就會帶有一股子淡淡的豆香味,大夥兒都挺喜歡這個味道,說是好聞。
有一個從長安城過來的儒商,接連在好幾個當地百姓身上聞到這種味道以後,便有些好奇,一問之下,得知這其中緣由,當即大發感慨,還自作主張給羅二娘她們家門口的那兩個池子,取名“素心池”。
“素”字乃有潔淨之意,將這兩方池子取名素心池倒也合適,一來自然是誇讚羅二娘素心之意,二來便是指出這池中漿水有潔淨之用,另外,隱隱又有勸人向善之意。
雖是沒有經過主人家同意就擅自給彆人的池子取名字,但是不得不說,這名字取得還挺不錯,涼州城的百姓也都覺得挺好,然後這名字很自然就流傳開了。
然後稍微有點尷尬的是,文采不足而熱情有餘的跟風者非常多。
隔三差五就能聽到有人說那誰誰又給素心池提了一首詩,寫個駢文什麼的,偏偏他們寫得還不怎麼樣,畢竟像涼州城這種邊陲之地,你說真正能有多少風流才子?
羅二娘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她們家有讀書郎啊,也曾被之前住在許家客舍的那些郎君們略略熏陶了一下,所以她多少也能聽得出來,這些家夥就是生搬硬套,也不管合適不合適,隻要是誇人的,那真是抓來就用啊。
羅二娘被這些人誇得尷尬症都要犯了,整日窩在她們那個院子裡做豆腐,恨不得一步都不往外頭走。
遠在千裡之外,羅用這時候也比較尷尬。
因為皇帝陛下突然莫名其妙發了一道聖旨過來,沒頭沒腦的把他一頓猛誇,說羅用是什麼仁者賢才,雖然他自己無心仕途,但是皇帝愛才心切,實在不舍得讓他這樣的珠玉良才遺落荒野,於是皇帝就決定要修一條從長安城通往離石縣的水泥大路,方便羅三郎時常進京麵聖。。。
羅用聽完這個聖旨也是有點傻眼。
這沒頭沒腦的,究竟是整的哪一出呢?
皇帝陛下都這麼給麵子了,特意還要為他修一條水泥路,那麼自己又該用什麼東西來回報呢?
罐頭方子?這份禮會不會稍微太輕了一點?
思來想去吧,總覺得還是有哪裡不太對。
這條路果真是為他羅用修的嘛?羅棺材板兒表示十分懷疑。(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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