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用現在手頭上還有不少種子,但他卻不敢輕易拿出來。
上一次拿出玉米,原本就已是冒險了,現如今世人都言此乃天賜第六穀,天佑大唐,當今聖人乃是得天獨愛的真龍天子。
但興許也有那麼一兩隻老狐狸已經注意到了,第六穀出現在長安城的那一年夏季,剛好就是離石羅三郎第一次入京之時。
在很多人眼中,羅用這個人都是有些神秘的,如果說這第六穀乃是出自他之手,想必眾人也不會感到太過驚奇,隻是這樣一來,皇帝的立場就……
所以就算再多給羅用幾個腦袋,他也是不敢輕易再把空間裡的種子拿出來的,尤其是土豆番薯這些個,這不僅關係到他個人的身家性命,還關乎整個時局的安穩。
眼下這時候,各個士族大家的力量還頗強大,李家人當了皇帝,其他各大家族在扮演輔佐的角色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掣肘王權。
這個掣肘會讓君王相當不爽,但也會讓他們時刻保持著警醒,它約束著君王,讓身居高位的九五之尊不至於為所欲為,這就是皇權與相權的平衡,唐以後,相權逐漸走向衰微。
而唐初這時候相權的強大,這股力量並非是皇家賦予的,而是掌握相權這個群體本身就是一些強大的家族,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有著深厚的民眾基礎和崇高的社會地位。
在一個太平年間,這些力量之間相互團結相互壓製,與皇權之間達成一個平衡穩定的結構,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整個社會都可能會因此陷入混亂。
處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之下,羅用這隻小小的蝴蝶,也是不敢亂扇翅膀的。
他這一次之所以做出十分喜愛收集種子的姿態,並不是為了夾帶私貨,而是真的想要尋找一種種子,這個種子並不好找,短時間內怕是很難如願,所以他隻能早早把自己喜愛收集西域各種種子的名聲放出去,意圖就是讓這些胡商從各地尋來種子,投他所好。
對於這些帶著種子來找他的胡人,羅用那是很慷慨熱情的,不僅如對方所願給他們講各種笑話,常常還令人拿出許多酒菜招待,一兩壺白酒,也總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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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羅縣令正在尋找的種子,不是其他,正是棉花。
他早前在整理空間裡麵那些書籍資料的時候,曾經看到這樣一段內容,說的是唐中期社會上有一種名叫白疊布的布料,乃是從西域而來,價錢昂貴,隻有身份尊貴的人才能穿得起。
後世不少人認為這個白疊布就是棉布,並指出在唐中期那時候,新疆一帶已經有棉花種植,隻是並未傳入中原,中原地區開始大麵積種植棉花,那還要等到宋元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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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用穿來這裡這麼久,還從未聽聞過白疊布這種布料,興許是因為時間尚早,眼下還是初唐,距離中唐還有一百多年時間呢。
不知這時候的新疆,也就是時人口中的西域各國,是否已經有人開始種植棉花了,不過,即便是西域沒有,天竺那邊總該是有的,天竺便是後世的印度,棉花的原產地之一,還有一個是阿拉伯。
羅用目前正在積極與各地胡商接觸,此事若是做成,那他這個離石羅三郎,大約也就直接可以升級成為羅公了吧。
隻是這棉花種植最終是否能夠順利落入他手中,還得看天意如何。
前兩日,羅用與一群粟特人胡商吃酒的時候,席間有幾名中年粟特人,十分地見多識廣,於是羅用便與他提了提棉花這個東西:
“聽聞西域亦能產布,非絲非麻非葛,諸君可曾聽聞?”
“西域確能產布,不知明府所言是哪一種?”
“我亦隻是聽聞,道是比絹布結實,又比麻布柔軟,其色潔白如雪,穿之甚暖。”
“這……”這幾個粟特人卻都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看來我兄弟幾人還是見識太少,不知明府是聽何人所言,此布出自哪一國?”其中一名粟特人問羅用道。
“便是前麵經過常樂縣的幾名胡商與我說起,他們亦是聽彆人說起,知之不詳。”羅用笑著搖了搖頭,拿起酒壺又給這些粟特人斟酒。
“若是能知道這東西出自哪一國,那便好打聽一些。”
一名粟特人端起酒杯一口將杯中白酒飲儘,然後又有些意猶未儘地咂了咂嘴,這白酒確實夠勁,就是價錢太貴,今日若不是他們帶了種子過來,這常樂縣令想來也不會平白拿出來招待。
“西域這麼大,國家這麼多,我們兄弟幾人去過的地方也很有限,若問那些大食商人,他們興許知道得多些。”其中一名年紀較長的粟特人與羅用說道。
“嘖,大食人啊……”他旁邊那名粟特人哼了一聲,顯然是很不喜大食商人的樣子。@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他們這些人穿行在各國之間行商,行走在沙漠與戈壁之上,偶爾也要與狼群和強盜搏鬥,手裡染血的時候也是有的。
但是殺死一個人,和把人當做牲口販賣,那又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雖也不是每一個大食商人都做販賣人口的勾當,但總歸是他們那些人做得最多就是了。
“三郎所言之布,想來十分珍貴,興許是種於某一國的王室莊園之中,外人嫌少聽聞也未可知。”那名年長的粟特人這時候又道。
“那倒是也有可能。”羅用盤腿坐在胡床之上,雙手袖著,麵色微醺,笑眯眯地點著頭,仿佛隻是在聽一樁不甚在意的奇聞異事。
“若是果真如此,那旁人便很難知道那織布之法了。”
“中國不也有許多不外傳的織布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