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也是一個聰明有才乾的人,因何要千裡迢迢追隨杜構去嶺南,歸根結底,就是這個時代逼著他不得不如此。
早前他們在運河之上行船,隻要一報杜構的名號,黑白兩道都能給他們一些臉麵,一來是因為杜構手底下這些人的勢力,二來就是因為杜構的士族出身。
這時候杜構被流放嶺南,運河上那些大小勢力約莫也都已經得到了消息,將來換了他們萊州百姓自己運貨出去,那些人的態度必然就會與原來不同,往後這魚罐頭的買賣,還不知道會怎樣。
這個年代就是這般,隻要是士族出身,天生就會被人高看一眼。
他們這些出身低微之人,若想有朝一日出人頭地,那就隻能追隨在士族郎君們身邊。
杜構為人寬厚,亦有才乾,雖然與他本家京兆杜氏並不親近,卻與離石羅家走得頗近,那離石羅三郎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像他這樣的聰明人之所以誓死追隨杜構左右,一方麵是因為恩情道義,另一方麵,自然也是希望能給自己掙個前程。
這些人坐在船艙外吃酒說話,杜構便臥在船艙中小憩,卻也沒有睡著,船艙外麵那些人的對話,一句不落全都進了他的耳朵。
自從他當年離開西坡村,如今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羅用,也沒怎麼聯係過,現如今又如何敢叫他出手來救,畢竟這可是謀反的案子啊……
杜構翻了個身,緩緩歎了一口氣。
他弟弟杜荷這一次意圖謀反,他叔叔杜楚客也沒少在這裡麵攪合,叔侄倆竟還站了兩個陣營,最後沒一個成事的,一個被斬了,一個被貶為庶民,而他也因此要被流放嶺南。
不知他父親在天之靈,看到眼下這般情景,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
再說長安城這邊,自從上回那個謀反案之後,□□與魏王黨均都失勢。
對於新太子李治,李世民既不希望他勢力太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形成一個小朝廷,又不希望他勢力太弱,將來即位後被那些老臣權臣騎到脖子上。
於是很自然的,那些中立保守的官員,在這一次洗牌之後得到了皇帝的倚重,其中就包括白家父子。
這一日,皇帝尋來幾位大臣議事,白翁也在其中,說完正事之後,大夥兒有聊了聊地裡的紅薯,都說那紅薯藤長得十分旺盛,秋來必定能有個好收成。
白翁這時候就對皇帝說道:“那阿普從前被人販賣到中原,被那羅用所救,後來又拜羅用為師,他二人乃是師徒,聖人可知?”
“我知。”皇帝看了白翁一眼,不知他後麵打算說些什麼。
“早前阿普途經常樂縣,羅用便令他帶了一封信與我,信中除了詢問自家弟妹,還提及蔡國公長子杜構,言他與杜構有些交情……”白翁言道。
“那又如何?”皇帝不待他把話說完,便直接打斷了。
白翁道:“那杜構早年抗倭時傷了腿,近年便在萊州那邊教當地百姓做魚罐頭,造福萊州民眾,也算是為國為民鞠躬儘瘁……”
白翁這些話在情在理,然而皇帝卻並不愛聽,也不管白翁後麵還要說些什麼,當即便甩袖子走人。
他的親兒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受苦,在那嶺南多煙瘴之地不知道能夠活過幾日,現在這些大臣卻要他赦免彆人的罪,令其免受流放之苦!
皇帝走了,剩下那些大臣麵麵相覷,等了一會兒,見皇帝也沒有再回來的意思,於是便也都散去了。
第二日早朝之上,有人便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剛開始的時候主要就是有些人在那裡怒斥羅用公私不分,竟然因為私人情誼罔顧法度,雲雲。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一次站在羅用這邊的人竟然很不少,有人說那棺材板兒出身低微沒讀過幾天書,說一句話漏洞百出,才被你們這些人揀著痛處狠踩,就事論事,那杜構這一次被流放,確實也是比較冤。
於是雙方就這麼吵了起來,早前因為那新糧種剛剛其樂融融了沒兩天,這會兒便又掐起來了。
這回站羅用這一邊的,有從前與杜如晦有交情的,他們這回是想保杜構,也有一些對羅用印象比較好,一直都站羅用這一邊的,還有一些人,這回為什麼會站在羅用這一邊,就連那龍榻之上的皇帝老兒,這時候也有點想不明白了。
滿朝文武吵吵嚷嚷的,這些人大抵是瞅著那謀反案的風波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又有那新糧種的事情,皇帝這時候應該不會再殺人,於是這一個個的,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確實,李世民這時候也沒有讓半年前的謀反案再擴大影響的打算。不過他也不太想赦免杜構的罪,之前看在杜如晦的麵子上,他已經赦免了杜楚客,這回又要赦免杜構,這可是某犯罪,下手若是不夠狠,那往後這些權臣重臣家裡頭那些個小崽子們還不得反了天去。
關於杜構的事情,朝中這幾日爭來爭去也沒個結果,皇帝也不肯表態。
最後還是新太子李治聽說了這件事,在他那皇帝老爹麵前為杜構說了幾句話,皇帝這才鬆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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