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羅二娘便是去了江南,江南那邊的市場很是廣闊,大運河貫通江南江北,很有發展的空間,而且除了眼前的市場,她也十分重視將來的海上貿易。
二娘如今也是說走就走的,交代好了這邊作坊裡的事情,雇了一艘船,將那些存貨裝一裝,便出了長安城去,四娘她們去送,她還道待今秋歸來,與她們帶橘子吃。
臨走之前,二娘又在機器坊下了一筆訂單,定了幾套新式紡織機,打算將來運往江南,在那邊開紡織廠。
按她說的,今年秋裡她要回來運機器,待那時候,從洛陽到汴梁等地的鐵軌約莫也該通了,若是那般,往來著實就很便利了。
於是就這幾日的工夫,長安城中大量的布料運往外地,如此一來,城中布料少了,布價自然也就漸漸上去了。
然而有些人還是不滿意,說羅用至少應該發一個公文,禁止百姓亂穿五顏六色的衣服。
指點江山的人不少,羅用全當沒聽到,那公文若是果真發了,那他實打實就算背了鍋了,將來坊間百姓一說起來,究竟誰人禁止他們穿各種顏色的衣服的,那不用說,就是他羅縣令了。
這個鍋羅用死活就是不肯背,不管哪路神仙過來給他施加壓力都不好使,於是這幾日又有人氣得跳腳,直罵他是塊棺材板。
沒幾日,長安城中又出了一件事情,原因是先前布料價賤的時候,一直觀望沒有及時購買布料囤積起來的一些人,這時候因為買不著便宜布了,就對那個沒事找事在朝堂上亂說話的始作俑者很是不滿,於是半夜裡有人用牛糞糊了他家大門。
羅用作為掌管當地的官員,這事自然要歸了他管,一大清早就被人喊了起來,匆匆趕過去一看,著實是慘不忍睹。
之後便是要捉拿幕後黑手了,萬年縣公府卻是遲遲捉不著人,就連這件事究竟是誰人所為,都沒能查出來。
那官員一家認定羅用包庇,沒有認真查案,在之後的大朝之上,又狠狠參了羅用一本。
那廝自覺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作為一個看到市井小民跟自己穿一樣顏色的衣服都很難受的士族郎君,竟然被人在門庭上糊了牛糞,那著實是很大的屈辱了。
於是這回這個彈劾的過程便很悲愴,連哭帶嚎連鼻涕帶眼淚的,羅用簡直都沒眼看,就這還自詡士族風範,簡直給他們老祖宗丟臉。
皇帝倒是好脾氣,好言好語勸慰了他一番。
其實也就是做做樣子,這也不是個真正好脾氣的,慣常喜歡在這種不痛不癢的事情上表現一下自己的仁厚寬容而已。
被皇帝這一番寬慰之後,那名官員的臉麵總算是找回來了些許。
然後眾人又開始議論這衣著色彩一事,有人複又提出,讓羅用在長安以及萬年兩縣,貼出公文,禁止平民穿著五顏六色的衣裳,以免亂了規製。
羅用卻道:“我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縣令,哪裡又能管得了天下百姓要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如今布價既賤,往後這擾亂規製的事情怕是還有很多,不若還是由朝中發出公文,下達各地公府,全國上下明令禁止,才好止了這一股不正之風……”
皇帝一聽這個話,也是有幾分頭大,這棺材板分明就是要把難題甩給自己啊,這事他也不愛管,又不是什麼十分了不得的事情,偏被一些老古董上綱上線拿出來說。
他若說不管,由得百姓愛穿什麼便穿什麼,那顯然也不合適,他若要管,果然發了那樣的公文出去,又顯得他這個皇帝多麼古板刻薄……
“罷了,此事容後再議。”老皇帝擺出幾分疲憊姿態,略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然後又另提了一個問題出來。
說是容後再議,實際上眾人這時候大多也都已經看出來,聖人已是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
這一日下朝的時候,鄭侍郎笑嘻嘻與羅用說:“那些個陳規陋習,早該破一破了,就是要勞煩羅縣令辛苦這一番。”
“不辛苦不辛苦……”羅用也笑著向他拱了拱手。
一朝為官,總要做些實事,那些個幾百年上千年積攢下來的臟東西,早晚也該有人清理,今日既然被他趕上了,那他就開乾。
至於朝中那些個跳腳的,真有本事,大可擼了他這官身去,他羅用不管當不當官,照樣活得好好的,至於那些個沒本事的,便也不過就是嚷嚷幾聲,搭理他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