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
眾匠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各自擺好了乾活的家夥什,開始了這一日的勞作,一旦開始乾活以後,便很少有人再說話了。
待到了吃午飯的時候,這才又再次活絡起來,各人拿了自己的飯盆到食堂去打飯,連飯帶菜的打一大盆,一邊說話一邊吃著。
有一個匠人說,他們那個坊,有個特彆出息的小娘子,便是在那羅氏機器坊學藝,每月裡連獎勵帶工錢的,能往家裡拿好幾百文,少的時候也有二三百,最多一回拿了六百多。
“那戶人家我倒也聽聞過,她那阿耶與叔伯幾人,便是專與人掏沼氣池的,每日裡弄些沼渣沼液,到鄉下去與農人換些雜麵柴米,有時候當天的沼渣若是不及運出城,便要堆在自家院裡,弄得到處臭烘烘一片,常常熏得鄰人抱怨。”
“那又有什麼法子,沼氣池總得有人掏不是。”
“也是危險的活計,從前羅縣令他們不是總與人說,掏那沼氣池要十分小心,一個不留神,就會被熏死在那池子裡頭。”
“那底下又不能點燈,黑燈瞎火的,又臭又悶。”
“吃那口飯著實不易。”
“那也總比沒飯吃好些。”
“他們家那幾個兄弟我亦知曉,早早便沒了阿耶,隻有一個老娘苦苦支撐,他們兄弟幾個,很小便出來與人擔水舂米了。”
“原本底下還有一個女娃,聰明伶俐得緊,卻是到底沒養住,七八歲上一場傷寒,人便沒了。”
“唉……又算得什麼稀奇。”
“便是因著此遭,她那阿婆整日便要與人說,這孫女乃是她小姑姑投胎轉世而來。”
“莫不是瘋了不成?”
“大約確實是有一些瘋傻了。”
“可憐可歎啊……”
在那羅氏機器坊之中,身世可憐的女子又何止一個兩個,而在這機器坊之外,還有無數的女子想進來。
如今這羅氏機器坊也算是有了比較穩定的收入,羅用便讓人在機器坊周圍求購宅院土地,打算將地方擴一擴,然後再進行一輪擴招。
崇賢坊這個地方,距離西市頗近,西邊便是長壽坊,長安縣公府所在,往東邊走,過了崇德坊安業坊便是朱雀大街,距離宮城也比較近。
住在這裡的人家境大多不錯,加上這幾年長安城中宅院土地的價錢節節攀升,挨著這個羅氏機器坊,將來的行情也是格外看好一些,所以輕易都不肯出手。
但是因為羅用他們急需用地,所以開出的價錢就很高,最後在周圍那些鄰裡之中,便有一戶人家肯賣的。
那戶人家的位置正在羅氏機器坊街對麵,地方也是很寬敞,他們家裡的年輕人想要搬去更繁華的光德坊居住,那邊的房子也看好了,就是價錢很高,自家這屋子又是在羅氏機器坊街對麵,而不是左右相鄰,原本還有些擔心他們不肯要,或者是賣不到好價錢。
沒想到那羅氏機器坊的人竟是出奇的爽快,對他家給出的價錢,與那些左右鄰裡的價錢也都是一樣的標準,甚至還幫忙去與光德坊那戶人家打過了招呼,免得那個房子最後又被彆人爭先買了去。
不出多少時日,這戶人家便高高興興搬到光德坊去居住了。
而羅氏機器坊這邊,為了將兩片被街道隔開的區域連接起來,便要在街道上方架一座天橋。
這樣一座過街天橋,對於曾經在峽穀上高空作業的衡致等人來說,就隻是一個手到擒來的小工程而已。
對於那些還沒有接觸過橋梁建設的工學學生,以及羅氏機器坊這邊的學生們來說,這便是一次難得的學習和實踐的機會。
因為鐵的價格十分高昂,所以在眼下這個時候,像這樣的學習機會並不是常常都有。
但是又因為社會發展的必然,路橋工程無論是在工學還是在羅氏機器坊,都是很受重視的學科。
坊間百姓從來便隻知曉有人在河道上架橋的,卻從未聽聞過在街道上方架橋的。
於是之後這段日子,每日裡都有人到崇賢坊來看熱鬨,眼睜睜看著那些小郎君小娘子們,用那些鋼筋水泥等物,親手在這條街道的上空架起了一座天橋。
待這一座天橋架好之後,周圍的百姓便時常會看到一些身著機器坊統一服裝的小娘子們往來於這一座天橋之上,偶爾也會有一些小郎君抑或是青年郎君。
她們這些人大抵都是行色匆匆,不時也會有笑鬨,尤其是那食堂的鐘聲一響,一群小娘子們呼啦啦從那天橋上跑過,三五成群呼朋喚友,往往看得周圍街道上的婦人們很是羨慕。
新校區既然已經有了,之後自然便是擴招了,羅氏機器坊那邊現在也已經貼了通知出去,說是今年八月初一,要進行一次秋招,預計要招收新生三百人,請大家提前做好準備,屆時踴躍報名。
之所以提前這麼長時間通知,把招生的時間推得那般晚,一方麵是因為機器坊內部也需要做些準備,提前招好新的教員,準備好教師宿舍這些,另一方麵,也是考慮到有一些學生可能會從比較遠的地方過來。
三百個名額,在羅用看來著實還是太少了些。
“聽聞你那機器坊今年秋裡又要擴招?”這一日羅用去上朝的時候,進了宮城,行在路上,便有一個同僚過來與他搭話。
“正是。”羅用從前跟這人沒什麼接觸,也不大分得清對方是敵是友。
“如今便有五六百了,再這般招收下去,很快便要過千了?”那人又道。
“應是要過千的。”羅用點頭。
“教習女子學些技藝,確實是好事一樁,隻是你招了那般多的人進去,怕是很難教得精細。”
這名官員歎著氣,苦口婆心地對羅用說道:“我朝以一國之力,設立這長安諸學,生員總數也不過三千餘人,加上那新立的工學,亦不足四千,你以一己之力……”
知曉對方並無惡意,羅用也就放下了戒備,一路聽他念叨著,往那上朝的大殿行去。
這位官員沒有見識過後世那種動輒就是上萬人的學校,便以為對於一所學校來說,人數過千就很了不得。
這便是被時代背景限製了眼界,是很多人都無法超越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