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氏機器坊說是秋招,這才過去沒多少時日,各地便有不少女子往長安城彙聚而來,單是河東道,這一口氣就來了三百餘人,這還隻是一撥人而已,後邊還不知道能有多少呢。
於是這一日早朝,便有人彈劾羅用,說他這是擾亂人心,使天下女子從此不願再安安分分相夫教子,一心隻想往外跑,有違人倫綱常,不利於天下百姓安居樂業,繁衍生息。
這種上綱上線的套路,在這朝堂之上十分常見,一般倒也好使,隻是這一回,卻是注定玩不轉了。
原因是隨著新式紡織機技術的不斷發展,很多大家族都已經意識到了這項技術所帶來的一個巨大商機,那就是布料的對外貿易。
幾個月以前,在這個新式紡織技術剛出來的時候,一些人可能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如今這麼長時間過去,即便是自己沒想到的,聽也該聽說過了。
據說在波斯大食等國,當地布料價格要比大唐這邊貴得多。而那些波斯大食的商人,除了從西麵的商道過來,另外還有一條路,便是從南邊的海道而來。
這幾年隨著指南針的出現,南方海運愈發興隆,嶺南道那邊的海港也是越來越繁榮,今春以來,已有不少大家族安排族人去往嶺南道。
現如今長安城中很多人都在等,等到市麵上布料的價格低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要大肆收購狠賺一筆。
就算自家人不跑海運,那也可以賣給彆人啊,販到嶺南道那邊,無論是賣與漢人也好胡人也罷,轉手賺個差價總是不難。
另外還有一些傳言,說那些個皇親國戚,如今也正盯著這個買賣。
在這種時候,有人跳出來彈劾羅用,他們這些人雖然也不至於說個個都會站在羅用這一邊,但誰又想跟錢過不去呢。
就連朝中那幾個平日裡最看重這些事的老臣,這一次大多也都不出聲,畢竟他們這些人在這朝堂之上,所代表的往往並不止是自己一人,常常也要考慮家族的立場,另外還有一些盟友姻親之類,方方麵麵都要顧及。
因此這一日在朝堂之上,羅用雖然受了彈劾,說得也是義正嚴辭,眾人卻並不很當回事。
還有人說讓那些外地的小娘子到長安城來學得了技藝,將來再將那織布的技藝帶回家鄉,也可造福鄉裡,羅用如今所做之事,與那些地方官員勸農課桑也是一樣的道理,隻是形式不同罷了。
但羅用傳授給這些女子的技藝,並非隻有織造技術啊,還教他們修橋鋪路,甚至還要起高樓呢。
羅用回道,此番作為,著實也是無奈之舉,即便是身為女子,也並非人人都善於織造,讓她們去學那些個,也無非就是為她們那些人另尋一條出路而已。
最後羅用又表示:“諸公言之有理,既是身為女子,織布裁衣才是正道,此番來京女子,便專心叫她們學織造,我預備要開辦一個女子紡織學院,專門教授織造技藝……”
待到這日下朝的時候,很多人都還有些雲裡霧裡,那羅棺材板兒不過吃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彈劾,怎的忽然又要搞起什麼女子紡織學院來了?
一些個反應快的,這時候早想明白了,羅用不就是嫌他們羅氏機器坊地盤太小,裝不下那麼多人麼,這不,給他一個由頭,他便又要再乾一番大的,這就是打蛇隨棍上了。
對於這個什麼女子紡織學院,很多人也都是樂見其成,羅用又要建新學校,各大家族又可以塞人進去了,根據以往的經驗,開始這時候是最好進去的。
而那羅用的膽子著實很大,這才剛剛得到一點重視而已,攤子就鋪了一個又一個,他就不怕樹大招風嗎?
羅用早前確實也是有些怕的,畢竟他兩世為人,皆是貧民出身,沒見識過什麼大場麵,對於上層階級,多少存著一些畏懼心理。
如今倒是有些想開了,不再事事都想求一個穩妥周全,說什麼樹大招風,他又何苦非要去做一棵樹,因何不當一隻鷹,風來,他便乘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