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二娘一眾抵達長安城的時候,正是農曆六月底,這長安城一年之中最熱的時節。
船隊沿著那一條從溝通渭水與長安城之間的人工運河進城,還未見著城牆,便已先見了富庶景象。
河岸上行走的農人小販,成群結隊玩耍嬉戲的鄉間小娃,竟多穿著彩布衣裳,顏色鮮豔,隱約還有各種圖案花樣。
船隊靠岸休息的時候,便有過來兜售,他們那擔子上甚物什都有,最得小娘子們喜愛的還是那些五顏六色的頭花,一文錢能買兩朵哩。
這邊方才有人買了,不多時,那邊又過來一個小販,極相似的頭花,三朵才賣一文錢,小娘子們擠擠挨挨地看頭花,也顧不上天氣炎熱汗流浹背,一個個新鮮異常。
南北雜貨的人與她們說,這樣的頭花長安城中有很多,價錢相差無幾,款式卻要比這邊多得多,更有的挑揀。
但還是有不少小娘子禁不住心中的喜愛,花錢買了,她們將買來的花兒戴在頭上,吹著夏風看著兩岸的風光,一路進了長安城。
長安城的東西二市乃是過午開市,他們這些人剛好是下午那時候到,於是這些小娘子們便很是見識了一番西市的繁榮景象。
這般的人山人海,她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見,渡頭上停著許多像他們這樣的貨船,無數的民夫正在來來往往地搬運著貨物,他們竟不用肩膀扛,而是將貨物一包包搬到那些低矮的小車上,再拖著小車上岸。
那邊船上幾個領頭的人去組織卸貨的事情,這邊小娘子們便在各自的船上等著,船夫不許她們下船,怕走丟了。
不多時,隻見岸邊有人推過來一個十分高大像塔子一般的物什,一並推過來的還有一條坡道,那塔子上麵有一根杆子,杆子下麵垂著掛鉤,將坡道一頭掛在勾上,下麵幾人合力搖動手柄,旁邊船上的那些小娘子們都還沒怎麼看清他們是怎麼做的,那條坡道便裝好了,搬貨的民夫們拖著車子,魚貫從那坡道上上了貨船……
待安排好了卸貨的事宜,南北雜貨的人又雇來幾十輛馬車,娘那些小娘子一個一個裝到車上,運往升平坊。
那馬車也隻是尋常的租用馬車,拉車的乃是矮腳的駑馬,車廂也很尋常樸素,眼下天氣炎熱,很多車廂前後都隻搭了布簾子,至多再搭一個橫木,避免車上的人跌下去,那布簾子未必洗得十分勤快,難免也會有些氣味,小娘子們掀開布簾去看沿街的景象,一眼都不舍得錯過一般……
之後她們便被安排在了升平坊的那個院子裡,那裡的屋舍雖然久不修繕,卻也還算住得人。
後來她們這些人又按十人一組分了,每組各選一個組長,在各組長的帶領下,開始了她們在長安城中的學習生活。
眼下這時候時間還不到七月,距離八月初一正式報名還有一些時候,但提前來到長安城的外地女子數量不少,但凡是尋到了羅家人跟前的,便都安排在了這邊。
這消息很快也在長安城中傳開了,原本還有一些借住在彆處的小娘子們,在聽說了這件事以後,紛紛都向升平坊彙聚而來。
這麼多人住在這一個大院裡,每日裡要吃要喝,各種瑣碎雜物也很多,羅用便把這些事情交給五郎和七娘起打理。
六郎早些時候去往河南道修路去了,他如今已是專心機器坊那邊的學業,確實也是學得有模有樣,羅用就打算讓他先在那邊靜心讀書,待幾年後再看情況,他現在也才十幾歲,年輕人隻要肯鑽研肯用功,就肯定會有出路,不愁什麼。
相對來說,五郎和六娘問題大些,五郎是對什麼事都不怎麼上心,瞅著就是一隻閒雲野鶴的模樣。
七娘則是對什麼事情都太上心,貪新鮮又沒定力,雖有幾分機靈勁,卻到底缺少恒心。之這兩個人都比較讓羅用犯愁,再這麼放任下去顯然也不太行。
“不就是阿兄你自己不愛管那些雜事……”七娘哼哼唧唧地揭羅用老底。
羅用自小就會哄他們乾活,從前在西坡村的時候,他們都還沒怎麼會走路呢,羅用就哄她和六郎喂雞,還總給他們戴高帽,搞得她倆還以為自己要是不好好喂雞,家裡頭就要破產了一樣,很憂心很認真,每日裡勤勤懇懇地乾活。
“我這不是沒工夫嗎,要不然你我換一換,我去管那些事,你來替我當縣令。”羅用抬頭看了七娘一樣,這才管了幾天,就哼哼唧唧起來了。
“阿兄,不若我們還是請個人來管。”七娘這就想撂挑子了。
“那你便尋個人選來與我看看。”羅用倒也沒有真的要把他們兄妹二人一直押在紡織學院那邊乾活。
羅用這話說完沒幾日,七娘果然就給他推薦了幾個人選過來,一一看過了,卻並不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