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找來找去沒找著合適的,便去尋大娘相幫,大娘手底下那些個管事可都是精挑細選花大力氣培養出來的,尤其如果真要安排到紡織學院那邊做管理,那樣的人,在她手底下,也是頂拔尖的人才了,哪能輕易割舍。
大娘來問羅用,羅用便說沒有的事,七娘自己不願乾活想找人頂缸呢,叫她莫要當真。
結果大娘就把七娘給訓了一頓,說她今年都十七歲了,整日裡還惦記著玩,讓她在紡織學院管事,多好的一個活計,彆的小娘子求都求不來。
七娘倒也不是一點都不想管這些事,主要就是事情太多太雜,她覺著太累。
好在幾日以後,五郎終於尋著了一個不錯的人選。
那人乃是五郎一個朋友家的家奴出身,他祖上乃是南方山區裡的蠻人,究竟是哪一片山區哪一個部族,如今已是沒人能夠清楚。
隻知曉當年他太爺爺被人販子擄了去,用繩子捆了,一路驅趕到長安城外,賣與五郎那朋友家中,就在城外的莊園耕地,後來與同為家奴的一名女子成婚,誕下子嗣,一代一代傳承下來,與主人家也越來越親近起來。
五郎推薦過來的這個人名叫周興,周是他主家的姓氏,因為時代為奴,逐漸便也隨了主家的姓氏。
原本周興一家是與主人家同住在光福坊那邊,去年秋裡長安縣那邊有了小學,其中城北的那一間,距離他們當時的住處不遠,於是周興便把自己的兩個孫兒送到那邊去念書,不想竟都很優異。
今年開春,周興去求主人家,道是為了兒孫計,想要脫了這賤籍去。
那家人道是改換戶籍不易,不若還是先讓他那兩個孫兒念著書,阿興與他的兒子兒媳幾人依舊在府裡乾活,將來若是果真能有什麼出息,再從長計議。
阿興卻是不願,又道出了早年戰亂,他父兄跟隨主人家四處避難,世代忠心,甚至還有為了保護主人家而丟了性命的,請主家顧念這一份情義,將他們一家放出。
鬨到後來也是有些不快,但那周家人最終將他們一家放了出來,並他家祖上幾代的積攢,也一同讓他們帶了出來,並且幫忙改了戶籍。
為這事,不少相熟的人家之間便也生出了一些風言風語,道這周興挾恩圖報雲雲,說他到底不是個好的,不及他父兄忠義。
還有往日與他們一同在周府為奴的那些人,也有很看不上他們這一家人的,路上遇到了便要朝他們吐一口唾沫星子,以顯示自己的鄙薄和厭惡。
而從那周府出來之後,周興一家的日子確實也過得比從前艱辛許多,早前五郎他們曾經在街上遇到過他,那時候他正挑著一個擔子沿街叫賣糕餅。
這人原本在周府之中也算是一個比較有地位的管事,如今這般,著實就顯得很落魄了,很多人不能理解他的選擇。
這一次女子紡織學院要招管事,五郎的那個朋友,也就是周家的小郎君,就想起舊仆周興來了。
雖不滿他就算傷了舊情也非要從周家脫離出去的行為,但到底還是看不得他如此落魄,於是這少年郎便與五郎說,不若便叫阿興去,即便當不成大管事,做個小管事也可,總好過在外麵做小販。
第二日,羅用在長安縣公府這邊,差人去請那周興過來談話,這周興年歲不到五十,留著一臉山羊胡子,看起來也是有那幾分小老兒模樣,精神倒是矍鑠,並沒有什麼行將就木的腐朽氣息。
羅用與他對話幾句便知曉了,這確實是個聰明人,進退之間很有分寸,言談舉止之間給人感覺也很和善。
羅用問他因何要離了舊主家,他說這是趕上潮期了,不走不行,貧家兒若想躍龍門,便要順著這魚潮而起,成與不成,全在今朝。
“郎君可曾見過那隨豐而食的饑民,早年間關中鬨饑荒,許多百姓去往關外求食,行得最遠的,便是那河西都去得,嶺南都去得,平日裡若是隻有那三五百姓,這些地方如何去得?”
“而今紙筆價賤,糧食豐產,在這長安城中,讀書識字的少年人數不勝數,待這些少年人學成之日,他們便要為自己尋求出路,就好比追逐食物的饑民,人數眾多,浩浩蕩蕩,求食之心迫切,那是誰也阻擋不住的。”
這天下午,羅用與周興談話之後,親自將他送到長安縣公府正門外。
數日以後,這個名叫周興南蠻後人,正式成為女子紡織學院的一名管事,主管一切雜務後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