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八月初,長安女子紡織學院成立,並且開展秋招,前後報名的學生共有一千三百餘人。
這還是在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篩選的情況下,若是照單全收,怕是三千人都不止。
一下子招收了這麼多學生,升平坊那邊的新校區又還沒有建設起來,無論是教室還是宿舍都很緊張。
為了緩解眼前的壓力,羅用讓人初選了近五百人到羅氏機器坊,因為機器坊那邊先前有不少學生都到河南道修橋去了,所以就騰出了一些空間,再說今年秋裡,機器坊原本也是預備要進行一次秋招的。
待到那些修橋的學生歸來之時,機器坊那邊肯定又很擁擠了,屆時紡織學院這邊的校區可能也已經修建得差不多,於是就又有一些學生需要回流。
將來究竟哪些人在機器坊,哪些人在紡織學院,全看她們自己的表現,這兩個學校是相互流通的,隔一段時間就會進行一次篩選調整。
機器坊那邊培養的是工程師,以及研究人員,還有少量專心學術之人。而女子紡織學院這邊,則是主要培養紡織方麵的技術人才。
這二者的差距相當大,在靈活的篩選機製之下,屆時競爭肯定也會很殘酷。
對於這個機器坊,羅用是寄予了厚望的,希望它能培養出一批傑出的女性工程師。
因為基礎教育的空白,許多女學生的基礎都是很差的,要在短短幾年之內獲得飛速的成長,這不僅要求她們擁有過人的資質,還要付出超出常人數倍的努力。
很多人現在都還沒有發現,由於羅用這個變數,那一場原本應該發生在十八世紀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已經穿越了千年,來到了公元七世紀的這一片土地上。
自從蒸汽機成功應用在紡織產業中的那一刻起,一切便已無可阻擋。
所謂第一次工業革命,便是蒸汽機的出現,工廠代替了手工工場,人們原有的生產生活模式被打破,它所代表的意義太多太多。
若是僅從女性的角度上來說,那便是各種工廠如雨後春筍一般出現在全國各地,大量的用工需求,使得女性們可以輕易獲取到工作的機會,這就代表著她們可以自力更生,不再需要依附於男性而生存。
而權力的爭取,地位的提升,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從脫離依附開始的。
很多人眼下都還沒能看清這些大趨勢,而羅用卻看得很清楚,可以說這一切都由是他親手促成。
既然看得清楚,自然也就要儘量在這些形勢中占據有利位置,比如說興辦作坊,修橋鋪路,在各地打好基礎。
再比如說有意識地和女性群體建立更加緊密友好的聯係,為更多勤奮有資質的女性提供成長的養料和上升的機會,從而獲取她們未來更加強而有力的支持。
近日,長安女子紡織學院正在修建屋舍,工部有人來尋羅用,道是要與他相幫。
羅用知曉這是工部要培養建房的人才,他也同意了,隻是提出一個要求:“我那紡織學院皆是女子,若有那諸多男匠人進進出出,怕是於她們的名聲有礙,爾若有心相幫,便尋些女匠人過來。”
不幾日,工部那邊果然就安排了一群女匠人過來,數量竟很不少,聽聞其中一些乃是這幾日臨時從彆處調來。
之後這些女匠人們便在女子紡織學院住下,參與到這裡的房屋建設之中。
唐初這時候,女子的地位並不十分低下,各行各業皆有女性參與,即便數量不多,但總還是有的。
自宋代以後,才逐漸生出了許多忌諱,道是女子晦氣雲雲,這也不能摸那也不能碰的,宋以前,反倒少有這些陋習。
“……快些快些,晚飯前需得把這些磚都搬完,明日裡又要再來一批。”
“怎的又是這般沒氣力的模樣,方才吃過了中午飯,可是又餓了?”
兩名女匠人從未完工的屋子裡走出來,見門外一群紡織學院的女學生正在搬磚,卻是一副有氣無力地模樣,便笑著催促她們快些乾活。
這兩名匠人一人身著短打,一人身著胡服,皆是工部那邊安排過來,來了沒幾日,倒是已和這邊的小娘子們打成一片。
“又累又餓,怕是有些乾不動了。”一名小娘子哀叫道。
“那便歇息。”這時候屋裡又出來一名娘子,二十出頭的年紀,那一身灰色衣裳讓人一看便知她是羅氏機器坊的人:“歇息一刻鐘,用些麵餅清水。”
“你們這裡乾活倒是輕鬆。”那著胡服的女匠人笑道:“擱我們那裡,哪有這樣的,早晚各一餐熱飯,中午便也隻啃幾口餅子了事,你們這兒中午頭還有一餐熱飯哩,竟是還餓。”
“這般大的歲數,確實容易餓些。”另一個穿短打的婦人笑道。
“這些個女學生,每月裡也就輪流做一旬的活計,怎的就這般容易累了?”那胡服女子又道。
不多時,便有小娘子從食堂那邊抬了一筐餅子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叫喚:“哎!今日做的是嫩玉米南瓜餅!”
樓上那些正乾活的人一聽這話,忙探頭出來看:“今日吃嫩玉米南瓜餅啊,快去弄些過來,快去快去。”
也就那一會兒工夫,旁邊幾處正在施工的人群也都紛紛得到了消息,一群女子撒丫子往那食堂奔去。便是因著今日吃的是嫩玉米南瓜餅,若是雜麵餅子,便不會這般積極。
今秋長安城中的嫩玉米和南瓜皆是不貴,就是這餅子做起來很有幾分麻煩,要把嫩玉米粒用刀削下來放在石磨之中磨碎,再和切塊煮熟的南瓜肉放在石臼之中舂搗,搗得勻了,再捏成一個個圓餅子,放在熱鐵鍋上炕熟。
這餅子炕起來也是很香,吃起來更是甘甜,那邊離得近一些的正在上課的學生們方才已經聞著香味了,這邊工地上離得遠些,倒是沒聞著。
這時候不少人正嗷嗷往食堂跑,她們這些已經拿到餅子的,便各自取了一兩個,坐在磚堆邊吃了起來。
沒有草席胡凳也不要緊,拿幾個磚塊墊一墊便坐了,有些小娘子實在累得狠了,身上的衣裳又早已臟了,乾脆也不講究,盤腿就往地上坐。
這時候屋裡樓上的,又陸陸續續走出來一些女匠人和女學生,女學生有機器坊的也有紡織學校的,穿著不一樣的衣裳,很容易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