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十二月初,羅二娘再次出發去往江南。
這一次她把七娘也一起帶上了。
六郎七娘這兩個,自小便是由二娘一手帶大,他二人出生不多久,大娘便出嫁了,又來耶娘又沒了,家中事務便一直都是二娘在操持。
日子最苦的時候,時常要餓肚子,六郎七娘兩個牙都沒長齊便要開始啃粗餅子,給什麼吃什麼,半點都不挑食,一天到晚阿姊阿姊地叫喚,也是十分窩心。
這些年經濟條件好了,大娘二娘給下麵這幾個小的零花錢,也是十分大方,不願他們再吃苦,也生怕他們在這長安城中生活,若是手頭拮據,會被人瞧輕了去。
如此過了幾年,也是有些把他們給慣壞了,尤其是這七娘,瞧著是有幾分聰明伶俐的模樣,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一到叫她乾活的時候,她就有些拈輕怕重。
七娘這人表麵看來和和氣氣,頗會逗趣,朋友不少,這應該也算是一件好事,然而按照四娘所言,這人其實就是膽子小,生怕跟人吵架,所以時常討好退讓。
雖說在這長安城中生活,無需處處與人爭強,但二娘她們就怕她將來哪一日到了緊要關頭,也會顯露出膽怯無力的一麵。
大娘與二娘兩個人商量商量,便決定不叫她在這長安城中繼續呆著了,讓她去江南。
當然這其中也沒少了四娘在一旁推波助瀾。
二娘與七娘去往江南,六郎在河南道修橋還未歸來,這一年過年的時候,羅家院子便隻餘下羅用與四娘五郎。
大娘近日亦十分忙碌,原本年節期間她那阿姊食鋪的生意就很火爆,加上早前她又抽調了幾名管事隨二娘去往江南,打算跟隨運貨的隊伍去往嶺南,若是那邊的條件適合開店,她們就留在嶺南,在那邊經營一家新店。
在如此忙碌的情況下,又有幾名得力的管事被調走,羅大娘自己難免就要盯緊著些。
林五郎和飛兒倒是常往這邊來,大娘忙起來的時候,根本沒工夫搭理他們,於是這父女二人便隻好自己出來閒逛。
羅用的那些弟子有時候也過來,還有羅五郎的那些友人,更是成群結隊地往這邊跑,這些人來來往往的,倒也顯得羅家院子頗熱鬨。
年初的時候,羅用收到阿普寄來的信件,他說自己的族人在常樂縣已經安頓下來,如今他們已是大唐的編戶,不再需要他這個首領,所以他打算來長安,和其他師兄弟一起,幫羅用經營產業。
羅用同意了,寫信回去說,二娘在江南那邊的作坊缺管事和熟手,這些時候正打算從河西那邊往江南調人,讓阿普與她們同行,一切待他來到長安以後再做安排。
阿普收到羅用的回信,已是農曆二月底的事情了,這還是隴右道已經通了木軌道的情況下,若在從前,這信件往來所花費的時日怕是還要更長。
羊絨作坊與毛巾作坊那邊,因為二娘的信去的更早,當時她們都已經確定好了人選,做好了一切出發前的準備,馬上就要啟程了。
阿普他們連忙收拾好行禮,臨時雇了一輛木軌馬車,與她們同行。
這一次跟他們這些人一起走的,還有常樂書院的幾名學生。
江南地區多番客,嶺南那邊更加,二娘要與這些外商做買賣,自然也需要一些翻譯人員。
這幾名要去江南的學生,多是漢人出身。
河西當地的漢人,大抵都是當年漢武帝時期從中原來到邊關屯田,他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是軍戶,祖籍哪裡的都有,有關內的有關中的,有河東的有山東的,亦有那江南人。
生活在隴西的少年人們,時常會聽自家長輩提起他們祖上乃是哪裡哪裡的人,故鄉又是個什麼模樣。
就在幾年以前,這些少年人絕對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去往中原,去看一看家中老人念念不忘的故土。
天色漸漸亮了,出行的馬車一輛一輛從新城中駛出,沿著一段新修的鐵軌,一路往東麵飛馳而去。
坐在馬車裡的人們,心中滿懷著期待,又隱隱有些許的忐忑。
車窗外,雪靈渠中清水緩緩流淌,那些來自大雪山的雪水清澈甘甜,在晨光之中閃著粼粼波光,分外美麗。
這一條美麗的水渠出現在他們常樂縣,也才短短幾年時間而已,然而它卻總能輕易地,在即將遠行的人們心中勾出許多不舍,也讓那些在外行走的常樂人分外思念自己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