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不可推卸(三合一)(1 / 2)

許年雖還是個孩子,但說話時條理清晰,眼神也是堅毅有力的。

祁曉穗因為他的話語愣了愣,抱著孩子的手稍稍用力了些:“抱歉,我沒想這麼深。主要是家裡漏了水,我抱著孩子怕跌跤。畢竟,我在村子裡除了跟付蓉有點交情,就沒彆的朋友了。”

她的長相明媚動人,說出的話也是落落大方。

抱著孩子出來找嗒嗒她爹,也的確是給人添麻煩了,可祁曉穗並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問題,畢竟那天他們來她家住,也是打擾她了,不是嗎?

“不要緊,我們先去幫你看看。”付蓉沒有手表,但因為她今天帶著許年提早從學校出來,時間還充裕。

即便許年心不甘情不願,付蓉還是搭著他的肩膀,要去幫忙。

祁曉穗微微點頭,走在前麵帶路。

可沒想到,許廣華卻頓了頓腳步:“等一下,我喊個人給你幫忙。”

他在地裡找了找,看見陳豔菊時,說道:“弟妹,廣中在家不?”

陳豔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將鋤頭往地裡一砸:“他剛回來,咋了?”

許廣華便走上前,將祁曉穗的難處說了一番。

陳豔菊本就是個熱心人,再加上上回過繼的事情,總覺得對祁曉穗感到抱歉,便一口答應下來。

看著陳豔菊急匆匆跑回家去喊許廣中的身影,祁曉穗的表情僵了僵。

“謝謝你。”她對許廣華說道。

“不用。”許廣華擺擺手,而後沒有多看她一眼,催促妻子與兒子,“趕緊走吧,彆耽誤了接嗒嗒。”

兩大一小連忙往村口走,步伐很快,但偶爾也說幾句話,時不時露出笑顏。

許廣華給付蓉和許年拿著傘,自己的半邊身子都被淋濕了,側過臉時,唇角揚起,那笑容格外深,也格外可靠。

望著這一幕,祁曉穗趕緊將視線收回來。

她羨慕付蓉,擁有這麼溫馨的家庭,如此乖巧的兒女。

可她盯著這做什麼?

毫無意義。

……

公交車緩緩停靠下來,車廂裡的乘客卻遲遲不願意下去。

售票員不耐煩地說道:“趕緊下去啊,我們這車還急著開下一趟呢,可不是讓你們在這兒躲雨的。”

這雨

下得愈發大了。

路上人不多,也幾乎沒人帶傘,大家冒著雨跑得極快,可即便他們雙手擋著腦袋,身上還是被淋得濕漉漉的。

盧德雲是從嗒嗒的話語之中得知許妞妞拿的是她的傘。

結合嗒嗒說的話之後,他能看出她堂姐的眼神並不澄澈,甚至那張著嘴巴口水直流的樣子,也隻是裝瘋賣傻。

不過,即便如此,那也隻是個孩子。

他不在意。

盧德雲將自己用來裝相片的小包頂在嗒嗒的腦袋上,護著她下車。

公交車停靠的是總站,這兒有個棚可以擋,但大家夥兒耽擱了時間,這會兒便也急著要趕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抱怨聲與雨滴聲交織在一起,許妞妞歪著腦袋,往外瞅了瞅,眼底不自覺多了幾分喜色。

孫秀麗的心情比任何一刻都要激動,她平時對大房一家可酸了,有時候嫌棄他們將閨女當寶,有時候又羨慕嫉妒他們家有個小福星。

可現在,她自己也有個福星閨女了!

孫秀麗的眼神一個勁兒往嗒嗒身上瞟,脊背挺得直直的,那下巴揚得老高,若是有尾巴的話,連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

“小丫頭,你想要把傘搶過來嗎?”盧德雲問嗒嗒。

嗒嗒雖小,卻也有辨彆是非的能力,琢磨許久之後,她說道:“雖然這傘是我娘的,但我出門之前沒想著帶傘,現在看彆人帶了又去搶,這樣不好。”

盧德雲沒想到嗒嗒會這樣說。

他有不少孫子孫女,被下放農場後,也見過不少跟著父母一起被送進來受苦的孩子們。

孩子們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乖巧懂事,有的調皮任性,或者有一些小心眼,可任何一個他見過的小孩中,都不曾擁有如嗒嗒這樣的品質。

她不喜歡這個堂姐,可並不會因為這喜惡而影響自己的選擇。

什麼都不能妨礙嗒嗒做一個善良的小孩。

“好,那就不搶。”盧德雲的手抬起,在半空中猶豫了片刻,緩緩放下,揉了揉嗒嗒毛茸茸的頭發。

雖雨聲很大,但許妞妞還是清清楚楚地聽見了盧德雲與嗒嗒的對話。

誰說這個嗒嗒沒有心眼?照她看,小丫頭的心眼多得很,竟知道如何討好大人物!

許妞妞氣得牙癢

癢,便一個勁偷看嗒嗒。

她想要看著嗒嗒被雨淋成落湯雞時狼狽,而自己則撐著傘,昂首挺胸得在大家羨慕的眼神之中離開。

隻可惜,她現在沒法顯擺。

許妞妞覺得不太痛快,可沒想到,這會兒母女倆倒是連心了。

孫秀麗接過她手中的傘,走到嗒嗒麵前,用尖銳的語氣說道:“這不是嗒嗒嗎?你咋也在這兒躲雨呢?”

嗒嗒眨巴著她的大眼睛,一臉不解地看著她:“下這麼大的雨,當然要躲雨啦。”

孫秀麗被她一噎,但很快就調整過來,陰陽怪氣道:“這雨可大著呢,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估計就算你們在這兒站三五個小時,還得被雨淋。我不是聽人說我們大房家的嗒嗒最有福氣了嗎?這麼有福氣的孩子,怎麼出門之前都不知道挑挑時間啊?難道進城一趟,還碰上這樣的鬼天氣,看來你就是個倒黴蛋。”

嗒嗒人小,詞彙量沒孫秀麗這麼大,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可宋小翠聽不下去了,走上前來:“下場雨而已,你說到哪兒去了?誰都預料不到天氣會變成這樣,照你這麼說,我們這麼多人都是倒黴蛋了?”

在棚底下躲雨的都是剛才同一輛公交車上下來的乘客,大家都是從鄰近的村子出來的,一個個都是農民,平時進一趟城也不容易。見下了大雨,誰心裡都堵得慌,這會兒孫秀麗說的話,便立馬讓大家不痛快了。

“你好好的找啥晦氣呢?我們怎麼就是倒黴蛋了?”

“你帶傘是你的事,跟我們有啥關係?撐著你的傘趕緊滾蛋,少在這兒拿我們大家當笑話看!”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語氣愈發激烈,一些脾氣差的,甚至都想上前直接孫秀麗削一頓了。

許廣國本來還帶著兩個孩子在一旁等著,想待這雨勢小一些再走,誰能想到,隻片刻工夫,他媳婦居然去挑事了。

“秀麗,你說啥混賬話?”許廣國臉色一沉,“趕緊給我回來。”

孫秀麗被村民們罵得麵紅耳赤,還想讓自己男人幫幫忙,轉頭見他這剛正不阿的樣子,神情愈發僵硬。

“呸!一群土包子!”孫秀麗學著城裡人的樣子,罵了一句,扭著腰走了。

待走到許妞妞身邊,孫

秀麗低頭擺弄著自己手裡的傘,清了清嗓子:“咱們不跟這些鄉下人呆一塊兒,咱們有傘,趕緊回家了!”

說著,她用力一抖,將傘撐開。

可誰能想到,她使了勁,握著傘柄之時,卻發現這傘架子是撐不住的。

“這咋回事?”看著小花傘的頂部蔫蔫兒地垂下來,孫秀麗納悶地自語。

許妞妞仰著臉,伸手去夠她手中的傘,可接過來一看,傘骨居然斷了好幾根。

她帶出來的竟是一把破傘?

許妞妞的臉色“唰”一下白了,下一刻,她感覺自己的腦門被狠狠推了一下。

“你帶把破傘出來乾啥?”孫秀麗氣得大罵。

許廣國不悅地瞪她一眼,將傘拿過來擺弄:“娃都已經傻了,你還打她的頭?一會兒越打越傻,我看你怎麼辦!”

許強強見狀,“哇”一聲哭出來:“下這麼大的雨,為啥不能等明天再來?這一路上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我腿都要斷啦!還是在村裡住好!”

這下子避雨的人群中發出一陣爆笑聲。

“剛才喊咱土包子,我還當她是個城裡人呢!沒想到鄉音比咱們還重!”

“人家那是在城裡住了幾天,把自己的根都忘了!”

“口口聲聲笑話彆人沒福氣,原來她自己生了個傻子!這就是個傻子娘啊!”

孫秀麗最痛恨被人知道自己閨女是個傻子,臉麵頓時掛不住了,手心緊緊攥著,恨不得再多扇許妞妞幾個巴掌解氣。

可不是得怪許妞妞嗎?

若不是她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一會兒要上茅房,一會兒要帶傘,自己怎麼會懷疑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呢?

實際上,現在轉念一想,許妞妞雖上了茅房,躲過那輛壞了的公交車,但她帶著他們去等車時,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的。後來她帶了傘,也確實下雨了,但那傘是破的,壓根遮不住雨水!

這孩子可沒法給她帶來什麼福氣,帶來的是加倍的倒黴!

孫秀麗氣得牙癢癢,耳邊還充斥著人家取笑的聲音。

可有什麼辦法呢?

現在下這麼大的雨,她總不好帶著兒子紮進大雨裡,跑回家。

要感冒的!

孫秀麗的眼神變得格外陰毒,仿佛正在醞釀著應該如何對付許妞妞。

這時的許妞妞,心也是涼得透透的了。

大房家的傘怎麼會是破的?

她真是太大意,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好在嗒嗒這會兒跟她一起等著雨停,否則她真是要慪死了。

許妞妞這樣琢磨著,卻不想忽然之間,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是盧老先生吧?”

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臉上都是驚喜的笑意,直到走到盧德雲麵前時,他才感慨道:“還真是你您!當初咱住一間大院,我媽身體不好,還是您給借錢的。雖然後來出了院,我們就把錢還您了,但那時要不是因為你的救命錢,醫院肯定不給我媽看病的。盧老先生,您記得不?”

盧德雲將對方打量了一遍,冷淡道:“抱歉,忘了。”

宋小翠站在邊上,替彆人尷尬的毛病都犯了。

也就隻有這個古怪的老爺子可以這麼牛氣哄哄的,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姿態。

問題是,對方還不介意。

“沒事,我記得就行!”中年男人邊說邊將自己的傘遞到老爺子麵前,“盧老先生,您這是在避雨吧?我的傘給您用,你彆客氣,儘管拿著吧。”

盧德雲眯起眼睛,掃他一眼,不出聲。

嗒嗒便奶聲道:“那樣你也會被雨淋的。”

中年男人熱臉貼了好幾次冷屁股,終於因小丫頭的話語感受到溫暖,笑容更加燦爛了:“沒事,叔叔不怕被雨淋!你是盧老先生的小孫女吧?你趕緊拿著傘,小孩子要是被雨淋了,就要生病的!”

嗒嗒懵懵地接過傘。

盧德雲也終於不再推辭,接到手中擋著撲麵而來的雨水:“行,麻煩了。”

這傘是長柄的,傘麵很寬大,盧德雲怕嗒嗒淌著雨水走會跌跤,將她抱起來,走入雨幕之中。

片刻之後,他從小賣部買了一把傘,給宋小翠與宋小航送過來。

等到這四個人都走了,棚底下立馬便寬敞了不少。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孫秀麗的臉頰是通紅通紅的。

剛才她的取笑聲有多大,這會兒她的臉,就有多疼。

許妞妞站在大棚的最外頭,經常會有雨滴迎麵砸過來,讓她感受到一絲寒意。

可許妞妞更瑟瑟發抖的,卻是她的心。

剛才那個男人問嗒嗒是不

是盧德雲的小孫女。

盧德雲非但沒有否認,還接過了傘。

聽說這是一個不願意接受人家討好的老頭,願意接下傘,其實是怕嗒嗒被雨淋吧?

大雨滂沱,嗒嗒被護著,還時不時伸手去抓從傘沿落下的小雨滴,發出清脆的笑聲。

看著她這無憂無慮的樣子,許妞妞的眼底都是恨意。

“趕緊跑,還在這兒瞎站到什麼時候?”

她的思緒被孫秀麗刻薄的聲音打斷。

許妞妞跟著她爹娘,奔跑在大雨之中。

許強強跑得急了,腳下打滑,摔了個結結實實。

孫秀麗趕緊跑來,擔心地看了看他腿上的傷口,嘀咕道:“好端端的一天,咋就跟中了邪似的?咋人家家裡都是越過越好,咱家就……也不知道我們家是不是被啥臟東西跟上了,沒個消停!”

孫秀麗說這話時,擺明盯著許妞妞瞅。

她便裝作什麼都不懂的樣子,用手在地上潑雨水玩兒。

許廣國也是既煩躁又無奈,壓低了聲音斥責道:“現在破除封建迷信,你少在職工大院裡說這些話。要是連累了我的工作,小心我跟你沒完!”

孫秀麗翻了個白眼:“我又沒說啥封建的話,我隻是說大房那丫頭是小福星!”

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將許強強抱起來,艱難地淌著雨水走著,還不忘喃喃自語:“那丫頭咋這麼有福氣?她一來,公交車就來了,一上車,就有人給她讓座,下了車,還有人給她送傘……”

這話語就像是一根針,狠狠紮著許妞妞心底的痛處。

她紅著眼眶,咬著牙,任雨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隻感覺心中一陣絕望。

隻要有嗒嗒在,她就隻能永永遠遠被壓在腳底下嗎?

……

宋小翠這趟是來接宋小航回家小住幾天的,既然弟弟要喊嗒嗒一起來城裡玩,她也沒反對。

本來是打算帶他們去公園的,可現在下雨了,宋小翠就隻能先送嗒嗒去她姥姥家。

一路上,嗒嗒很興奮,都很長時間沒見姥姥了,好想念姥姥呀!

等快到物資局的職工大院門口,盧德雲將嗒嗒交給了宋小翠。

隻是他沒想到,自己轉身要走時,衣角竟被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

“老爺爺,嗒嗒舍不得你

!”嗒嗒一臉認真地說。

“有什麼好舍不得的,我那麼凶。”盧德雲斜她一眼。

“老爺爺一點都不凶。”嗒嗒歪了歪腦袋,很快便想明白了,笑盈盈道,“我娘說,這叫刀子嘴,豆腐心。”

盧德雲嚴肅古板的臉色僵了僵。

再回過神時,對上嗒嗒可愛的笑臉:“老爺爺,我和爹娘會去看你的,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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