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光。
銀色星星。
醜陋巨大軟體動物。
還有他自己——某種猙獰而可怖怪物——
伴隨著那些不斷湧入大腦記憶，男人背脊上傳來了近乎刺痛麻癢。
“烏劜雅達？”
同一時刻，在人群之中……
察覺到空氣中那一抹熟悉氣息，原本聽著歌恍恍惚惚，甚至已經快要因為巨大幸福而暈厥過去蘇族祭祀，貝利安，猛然間抬起頭望向了自己上方。
然後他一眼就在屋頂上方發現了熟悉那個人。
烏劜雅達看上去有些奇怪……
這是貝利安第一想法。
沒有絲毫猶豫，貝利安鑽出了人群，然後靈巧地踩著牆壁上那些細小部件，輕輕鬆鬆地竄上了屋頂上方金屬腳架。
烏劜雅達還站在原來位置，隻不過，他似乎側了側身體——這樣一來，他絕大多數身體部位都隱藏在了屋頂暗影之中。
在這片影子中，隻有烏劜雅達眼睛在閃著光。
而他身上氣息……
他氣息簡直比之前還要奇怪。
貝利安剛往烏劜雅達方向走了一步，忽然發出了一聲抽氣聲。
胳膊好疼。
他忍不住抬起手看了看自己胳膊，在他皮膚下方，屬於祭祀紋路正在發燙。
隻不過，那種刺痛隻延續了非常短時間。貝利安臉繃緊了，太過於擔心烏劜雅達，他並沒有把祭祀紋帶來提醒放在心上。畢竟這一刻，他注意力都放在了烏劜雅達身上。
“烏劜雅達，為什麼你不去艾倫身邊聽歌？他聲音可好聽了……”
貝利安小聲地問道。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出於某種直覺，他在跟烏劜雅達說話時候，聲音刻意放得非常小。
就好像……
就好像生怕驚醒了什麼東西一般。
可烏劜雅達卻並沒有吭聲。
“烏——等等，你背上怎麼了？是受傷了嗎？”
緊接著貝利安就意識到烏劜雅達跟之前確實不太一樣。
男人光·裸背脊上，如今正有一些奇怪東西在簌簌而動。
貝利安不由往前多走了幾步，在這個距離，他總算看清楚了。
在烏劜雅達背上動個不停，竟然是一片連著一片鱗片。驟然看上去就像是某種鳥類羽毛一樣，但仔細看以後卻會發現那是冷血動物才會有堅硬鱗片。
流光溢彩，顏色鮮豔，在鱗片下方生著密密麻麻毒腺，那些鮮豔色彩正來自於內部所儲藏劇毒。
而貝利安之所以會看到那些東西在動……則是因為，那些鱗片剛剛從烏劜雅達背上長出來！
背上長滿了鱗片烏劜雅達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強大而威嚴，甚至……甚至還有一種詭異美麗。
可是對於貝利安來說，一切都是如此古怪，他心神不寧，也完全無法欣賞烏劜雅達如今展現出來鱗片與色彩。他總覺得烏劜雅達身上縈繞著一股讓他不太喜歡氣息。
“烏劜雅達，發生了什麼？”
貝利安執著地問道。
“我想起了許多事情……”
這一次，貝利安終於得到了兄長回應
隻不過那聲音陰森森，顯得虛無縹緲，聽上去雖然是烏劜雅達聲音，卻又像是與另外一個聲音重合了一樣……
“烏劜雅達？？”
貝利安嚇了一跳，他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
烏劜雅達喉嚨深處溢出了一陣嘰裡咕嚕含糊笑意。
“那是屬於我們銀之星……”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們終於找到他了——我終於找到他了，在失去他那麼久之後……”
“烏劜雅達，你彆這樣，你嚇到我了。”
“這一次……我們終將得到他永恒愛……永恒力量……”
烏劜雅達一邊狂熱地低語，一邊注視著下方艾倫。
艾倫並沒有注意到烏劜雅達。反而是艾倫身邊那個家夥，那個蒼白男人，忽然之間抬起了頭，銀色目光直直地對準了烏劜雅達。
隔著這麼遠距離，正常人恐怕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看清楚特意將自己身形隱藏在陰影處烏劜雅達吧。
可那個男人看上去似乎並沒有受到距離阻礙。
他目光尖銳冷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恐怖。
似乎就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已經將烏劜雅達與貝利安所有對話都聽在了耳朵裡……
烏劜雅達身形頓時一晃。
如果不是貝利安猛然上前一把拽住了烏劜雅達，蘇族族長，遠星最傳奇殺手烏劜雅達恐怕就會因為這麼一個愚蠢失誤直接跌下穹頂。
“貝利安？”
而當他穩住身形再轉過頭來時，之前縈繞在他身上那種詭秘陰森氣息瞬間就消失了
他看著貝利安有點驚訝，就像是他剛剛發現自己弟弟就在自己身邊一樣……
……
滴答……
幾滴粘稠粘液從兩人頭頂上方網格中緩緩滴落……
……
如果不是因為卡爾文在自治區有著至高無上權威，恐怕沒有任何人能夠從狂熱域外之民手裡將艾倫從病房區帶回來。
甚至就算是卡爾文……做到這一切也差點脫一層皮。
很難確切地算出來那一天艾倫究竟為那些人唱了多少首歌，又安撫了多少垂死靈魂。卡爾文隻知道，在這一晚過後，對於域外之民來說——神，擁有了具體麵容。
但這並不會讓卡爾文感到開心。
在送艾倫回去路上，他凝視著自己身側消瘦單薄身影，情緒無比複雜。
該怎麼說呢？
想到艾倫安撫那群傷員病患時付出，卡爾文就對艾倫生出了深深感激，但同時湧現在他心底……反而是擔憂。
畢竟在感動同時，卡爾文很清楚，艾倫並不是傳說中神。對於中軸區域外之民來說，“希望”這種東西，隻有處於很虛無，很遙遠位置時，它才是希望。
可如果“希望”進入了現實。
所有人期待都徹底毀滅。
原本“希望”，最後隻會變成“絕望”。
這也就是為什麼，自從艾倫來到自治區以後，卡爾文一直都嚴厲地告誡著所有居民，他們絕對不可以靠近艾倫。
對外說法當然是因為域外之民不可以打擾艾倫，但實際上卡爾文很清楚，之所以下這道禁令，純粹是為了保護自己可悲同類。
“神”不會為這些低賤人而駐足。
“神”也不可能真救贖他們。
“神”，隻是一個普通人。
但一直以來堅定認為事實，在親耳聽到了艾倫歌聲時候，卻有了動搖。
卡爾文親眼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在艾倫吟唱中緩緩睡去……
艾倫唱歌時候，跟他平時樣子完全不一樣。
卡爾文甚至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幼時經曆女神族祭典。當時那位祭司與神靈溝通時候，整個世界仿佛就會進入另外一個次元——美妙，虛幻，神秘，令人敬畏。
隻不過艾倫身上所籠罩“神”氣息，遠比記憶中那一名祭司更加濃烈。
即便是像卡爾文這樣人，在聽到那一段歌聲之後，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也許在宇宙深處，真有傳說中天堂。
也許身體裡流淌著混雜血液域外之民們，也可以在那片星光中找到自己可以永恒安息地方……
……
隻有在歌聲停下之後，理智才會緩慢地回籠。
艾倫到底隻是一個普通人，他並不是神，也沒有辦法滿足域外之民願望。
“我給你添麻煩了。”
在帳篷前停下腳步，艾倫忽然轉頭麵向卡爾文。
卡爾文頓時一愣。
“不，那也不是麻煩……我們應該謝謝你。”
卡爾文連忙說。
“接下來你可能要花很大功夫去說服那些人，我並沒有辦法像神那樣滿足他們願望，我……我隻能希望，我出現不會乾擾到你們治療和後續活動。我今天有些衝動了。”艾倫苦澀地笑道，“我隻是沒有辦法放任不管……那些人看上去，很需要我歌聲。”
艾倫喃喃地說道。
卡爾文凝視著艾倫眼中悲哀與自責，心臟微微酸痛。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艾倫……你救了我們，你給了許許多多人他們這輩子都想象不到美好與安寧。我想今天在場所有人都會記住你歌聲……”
即便，在之後他們可能會因為那個傳說破滅和“神”離開而陷入深深絕望。
卡爾文無比複雜地對艾倫說道。
說完他就轉過了身，他幾乎是落荒而逃，想要從這個悲哀討論中逃走——
可艾倫卻在今天忽然喊住了卡爾文。
“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艾倫問道。
“什麼？”
“你們究竟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你們究竟是怎麼成為所謂……域外之民？”
卡爾文在聽到艾倫問話後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他直勾勾地瞪向艾倫，目光也變得比之前更加尖銳。
“那個人告訴了你什麼？！”
說話間卡爾文視線已經筆直地轉向了一直在旁邊守護著艾倫雷蒙德。
雷蒙德挑了挑眉毛，不明所以望了回來，顯得無辜又天真。
艾倫歎了一口氣……
其實在他心裡那個聲音一直在叫囂，他不應該乾涉任何涉及到域外之民事情。
無論從哪個角度，無論從什麼立場，他都沒有辦法幫助，也沒有辦法去乾涉他們。
可是，他還是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
因為就在他為那群人唱歌時候，他無比震驚地發現，這些人胸口都烙印著一行清晰字跡。
那是地球通用英文……
【UypeH：】
後麵連著一連串數字。
那是地球聯合政府星際資產編號。
就跟礦產資源星球開采出來礦產，就跟畜牧養殖新品種牲畜一樣，就在這些活生生人身上，卻烙印著永遠都無法磨滅，代表著“資源”編號。
“到底發生了什麼？”
艾倫凝視著卡爾文，然後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