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備馬車,我要出府一趟。”
“啊?”雙喜疑惑道,“少夫人您隻是要去哪裡啊?”
白楚漫不經心地拂過側鬢垂落晃動的流蘇:“你就當我是閒得慌忽然想出府玩了。”
……
翌日,柔嘉郡主果然派了貼身婢女過來,明麵上是說與三表嫂一見如故,所以送些好物件來以表親近,實際上卻讓這名婢女送來了一封簡信,展開一看,隻有一個日子和地址。
白楚麵色不變地收起信,惡趣味地表露出一絲想打退堂鼓的意思,前來傳信的婢女笑容恭敬有禮,言辭雖然委婉,但句句都在表示這都是主子的吩咐,她身為下人做不得主。
果然,柔嘉郡主既然開口,就不會任她從這條船上輕易脫身,否則回頭不是反被拿捏住了把柄?
白楚意思意思躊躇了一會兒,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並且當著這婢女的麵將手上的信燒毀,對方才行禮告退。
等她走後,白楚慢悠悠地走到書桌前,隨手拿了張素白的紙,落筆在上頭把剛記下的時間地址寫了上去,然後就大咧咧地攤在書案上,轉而躺到書房的美人榻上小憩。
她每日都習慣午後小睡一會兒,雙喜也沒覺出異常,安靜地福身退下,打算跟以往一樣去外間守著。
秋爽的涼風輕柔地透過半開的支窗吹拂到她身上,榻椅放置的位置正好在一束陽光的籠罩下,明亮和煦的溫暖像是天然的被褥,橫跨在她腰側,將纖白的小臂照耀得瑩潤生輝。
驀地,有一道身影將這些光亮都遮擋了去,他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闔眼安睡的她身側,站立不動。
半晌後,才冷聲開口:“我知道你醒著。”
與語氣的冰冷不同,他的眼神微晃,刻意避讓著沒有放在她身上,久久不見回響,他凝眉看過去,收斂全副目光,儘數落到了她恬然的睡顏上。
一雙眸光瀲灩的桃花眼將風華收起,冰肌瑩徹,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瓊鼻小巧秀氣,唇色粉嫩,揚起淺淺的弧度,恬然愜意,不語而笑。
不見她有什麼反應,他也沒出聲催促,就這麼靜立著看她,好像再比誰更有耐心似的。
寂靜的屋子裡連窗外清風席卷落葉的輕微響聲都能聽見。
忽然,“撲哧——”輕微清脆的笑聲打破了凝固的氣氛。
他漸漸出神的思緒被收了回來,眸色一凝,低頭看去,果然白楚是醒著的,不過就算這樣,她的眼睛還是堅持沒有睜開,化作了彎彎的弧線,唇角卻大咧咧地揚起,絲毫不掩飾自己愉快的情緒,滿是孩子氣。
“真沒意思,”她沒忍住笑,裝睡一眼就沒識破了,抱怨地嘟囔,“你們這些會武功的太犯規了,我呼吸稍稍亂一些,就被發現了。”
大約是被她歡快的情緒感染了,又或者是兩人勉強也能算得上熟人,他泛著冷氣的眉眼沉靜下來,神色緩和:“既然知道被我發現了,為什麼不睜開眼睛?”
白楚白嫩的臉頰在底下綿軟的枕頭上蹭了蹭,懶洋洋地說:“現在本來就是我午睡的時候,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放在書案上了,你拿了走就是,我還要睡覺的。”
對方顯然看不得她這麼慵懶舒服,忽而俯身緩緩湊近她,泛著涼意的氣息都快噴灑到她臉上了:“不睜開?”聲線下壓,滿滿的都是威脅。
白楚纖翹的眼睫輕顫了顫,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地睜開了眼,熠熠明澈的眼眸乍然間煥發的光采,如同緩緩溢開的星光,並不灼人,卻讓人霎時間不敢直視。
看著那張冷冽俊美的麵容放大在眼前,她笑彎了眼:“你們兄妹長得真不像。”
周柏軒一怔,仿佛被她嚇到了,下意識地往後退開,接著察覺到自己過激的反應,臉瞬間黑沉了下來。
他一係列臉色變幻,白楚看得津津有味,她本來就沒多少睡意,順勢從榻上坐起來,笑意揶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周指揮使一路過來累不累?要不要坐一會兒?”
周柏軒膚色是冷質的白,所以一染上什麼顏色就分外顯眼,白楚帶著笑意的目光止不住地瞟向他泛紅的耳根,還沒看多久,就被他敏銳的發現了,轉頭冷冷瞪了她一眼,然後找了個離得遠的椅子坐了下來。
“衣著散亂,不成體統。”
他生硬地吐出四個字,然後就挪過身子,就用側臉對著她。
白楚覺得他這樣更像是幼稚在鬨脾氣了,彆扭中還有點可愛,加上周柏軒側臉線條堪稱完美,比起正麵想對時候的冷冽,反而越發突顯出五官的精致來。
她在身後墊了個大迎枕,就這麼斜靠著看他,眸光盈盈,笑語嫣然:“這是我的住處,周指揮使才是不請自來的客人,您要是看不慣,自行離去就是了。”
接連被趕了兩回,周柏軒也不是脾氣多好的人,淩厲的視線衝她投射過來:“是沈夫人先求到我頭上來,這會兒忙著過河拆橋是不是太快了?”
昨日白楚讓雙喜備車出府,就是為了追上柔嘉郡主的馬車,她才不信經上次一事,周柏軒會不派人盯著自己這個愛惹禍的妹妹。
沒辦法,她把玉佩還了回去,這次想聯係上他都不容易。
“關我什麼事?”白楚眨了眨眼,十分無辜,“是柔嘉郡主把我拉下水,長兄如父,我掙脫不過,可不是隻能找你這個大哥來主持公道了?”
周柏軒抿緊了唇,想到他那不安分的妹妹,臉色就更黑了。
不等他開口反駁,白楚又道:“再說了,這另一頭牽扯的不僅是我姐姐,不該是您的心上人麼?說到底,可不是我求你,是幫你才對。”
她勾唇笑道,語調微揚,顯出幾分得意來:“周指揮使,你好像,又欠了我一個人情啊。”
周柏軒皺著眉,黑眸直直看過來:“你胡說什麼?”
白楚一怔,轉瞬就反應過來:“怎麼?我那姐姐不是你的心上人麼?”她饒有興致地笑了笑,“這可是由柔嘉郡主親口認證的,若不然,周指揮使以為她為何這麼針對白家的大小姐?”
周柏軒愣了一瞬,眸色轉深:“你說,柔嘉是因為我才鬨出這些事情?”
她怎麼知道?
白楚沒心沒肺地點點頭,按照原書中的情節,周柏軒和柔嘉不像多兄妹情深的樣子,這其中肯定有彆的內情,但柔嘉郡主之前對白音華說,要她指天發誓不會與她哥哥有來往,才肯和解,說明她對白音華的恨意和針對中,周柏軒就算不是根源,也是其中一道引子。
周柏軒顯然怒極了,麵容神態雖然平靜,可從白楚這個角度都能看見他額角處若隱若現的青筋,連語氣都是硬邦邦的:“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沈夫人休息,先告辭了。”
“站住!”白楚嬌聲喝止,眸光流轉,似笑非笑,“我這兒周指揮使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卻還指責我是不成體統的那人?”
周柏軒僵住了腳步,要說他第一次冒然闖入,確實是無故冒犯了她,他也有意補償,奈何她將送出去的玉佩還了回來,一副要斷清乾係的模樣。
他一時意氣,還真由著她去了。
明明是她不願二人有所關聯,這會兒劈頭蓋臉一句責問扔過來,周柏軒卻還是生出莫名的歉疚感。
嚴格說來,兩次都是源於柔嘉的胡鬨,針對的也都是白音華。
在幾人中間,她確實才是最無辜的一個。
他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白楚歪頭笑道:“我要周指揮使送我一件讓我滿意的禮物。”
周柏軒轉過身,凝眉看她:“可以,你說。”
“由我說出口多沒意思?”白楚眸光靈動中透著狡黠,“周指揮使在羽林軍中這麼多年,論識人之術,就是不說精湛,也該比常人強上許多。”
“不如指揮使猜猜我喜歡什麼,然後再找出來送我可好?”
周柏軒眼眸加深,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直接開口道:“你是故意為難我?”
白楚不可置否,巧笑倩兮:“那你應不應呢?”
這種激將法的手段周柏軒早八百年就看厭了,這會兒卻從心底竄起一股子衝動,不是憤怒,也不是厭惡,反而是一種辨認不清的複雜情感,仿佛是一團熱意,從中有摻雜著些許若有若無的愉悅。
為什麼會覺得愉悅?
他陡然有些茫然。
心潮起起伏伏,後知後覺發現他已經平靜地答應下來,一愣,抬眼望去,果然見白楚的笑靨愈加明媚了。
“那我就在此靜候啦。”
……
柔嘉郡主的計策很簡單,也很直接,就是想辦法把白音華約出來,然後再找上一個不起眼的紈絝子弟,將事情給鬨大了,造成他們是私下幽會的假象,理所當然就能毀了她的名聲甚至日後一生。
她早就忘了之前說過再也不針對白音華的話,在計劃著怎麼能將白音華一舉打落低穀的時候,她自覺坦蕩地想著:都是白音華不義,既然她當初陷害自己給她下了情藥,害得她聲名儘毀,連素來寵愛她的長輩們都紛紛責怪她太過無法無天,更是受儘彆樣的目光,那麼她這會兒真的如她的意去做,也是她活該承受的不是麼?
柔嘉郡主對白音華的惡意隻有二成源於兒時的糾葛,她雖然是因為沈玧之而針對過白音華,但隨著沈瑜之和白音華的感情越來越好,兩人仿佛都以為對方才是定下的未婚夫/妻,她也就轉化成了像是看熱鬨的心態。
真正的燃火點,反而被白楚隨意的給說中了,確實是因為周柏軒。
柔嘉郡主自小高高在上,周柏軒小時候是由長平長公主的駙馬教養的,對於膝下唯一養著的孩子,又是嬌氣可愛的女兒,長平長公主難免嬌慣了些,她往日氣盛,胞弟身為繼承皇位的熱門人選,連帶著她也炙手可熱起來。
哪怕最後遠走平陽,身為皇家公主,又是她外祖家的地界,母女倆照樣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
所以對於柔嘉郡主來說,她心裡是完全沒有她們這一脈已經沒落的意識的,順風順水地長這麼大,直到在回京的路上,長平長公主生怕自家教養的女兒觸犯忌諱,惹出禍事,就細細同她說起了如今她們母女倆形勢的險峻。
她知道女兒自小和兒子長在兩處,兩個孩子間沒有多少兄妹情份,就幾次三番著重強調了周柏軒的重要性,正是因為他的功勞,聖上才會將她們母女召回京。
要柔嘉郡主對兄長熱情親近一些,如今她們母女也隻能仰仗他才能重現當年的榮光了。
長平長公主知道女兒多少被自己寵壞了,生怕她不往心裡去,還故意將事情後果往嚴重了說,想把她嚇住,才知道分寸。
柔嘉郡主確實被嚇住了,她確實可以說是不諳世事,被嬌寵長大的小姑娘,但她並不像長公主所以為的,對當年的風波全無印象。
長平長公主這番論調,徹底喚醒了她五年前暗藏在心底的陰影,所以,即使她對周伯軒的印全然陌生,但在心底已經將他視作了自己的保護神。
哥哥保護妹妹,不是理所應當的麼?
然而,現實卻不如她所預料的那樣。
因著她一時興起的惡作劇,長平長公主精心籌備的壽宴被迫中止,她陌生的兄長甚至連個眼神都沒來得及分給她,就先去管毒發的白音華了。
柔嘉郡主隱隱約約知道自己闖了大禍,正膽戰心驚的時候,忽然從在這府上侍奉的一名老嬤嬤口中得知,周柏軒待白音華的特殊。
實際上兩人的來往並不想白音華所想的那麼隱蔽,想想也知道,長平長公主離京,唯獨留下兒子,形同質子,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旁人可能不會在意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卻不代表周柏軒身邊的人能忽視過去。
尤其在周柏軒沒有故意去隱藏的前提下。
在她們離開的五年,所有人中,隻有白音華能接近冷漠疏離的周柏軒,對於旁觀者來說,這不是愛情是什麼?
柔嘉郡主不由恐慌,之後周柏軒因白音華中毒之事怎麼苛責她,她都覺得是他偏心,在他心裡,喜歡的白音華比感情生疏的妹妹更重要。
她是知道自己和白音華的矛盾,母親說大哥以後就是她最大的倚仗,可要是大哥喜歡白音華,聽信了她的挑撥,她最大的依靠會不會反過來成為刺向她的刀呢?
柔嘉郡主越想越覺得她所擔心的很可能成真,尤其是在事發後,包括母親在內,沒有人聽信她的話,人人都覺著她是手段陰毒的壞女人,她的話在他們聽起來就是虛偽無力的狡辯!
那種孤立無援,連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絕望境地,能活生生把人給逼瘋。
柔嘉郡主沒瘋,因為她想到了一個方法,能把她從這種難堪的境地拯救出來的曙光。
就是讓大哥幫她,母親說大哥很厲害,她隻要在大哥的庇護下,誰也不敢再這樣欺辱她。
隻要大哥不再喜歡白音華,讓他知道白音華並不是表麵上那樣純潔無辜,那麼她的冤屈自然而然就能洗清了。
在這之後,有大哥的疼愛和保護,她一定能恢複以往眾人追捧的風光。
踉踉蹌蹌向這個目標奔過去的柔嘉郡主,絲毫沒想過若是再次被揭穿、徹底做實惡毒名聲了該怎麼辦,再她看來,現在已經是最煎熬的時候了,她一刻也忍受不了。
周柏軒從白楚這邊拿到時間和地點之後,轉頭就以柔嘉郡主的名義給白音華送了過去。
他並不是完全不相信柔嘉,既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白音華陷害於她,那麼就讓她們一起見個麵吧,看看到底是誰是真正的受害者。
而白音華呢,之前還念念不忘通過柔嘉郡主接觸周柏軒的事兒,接到她的信,自然給麵子的出席了,隻是她遠比柔嘉要謹慎聰明的多,這次把夜鶯帶上了,一旦發生什麼事,能儘快救她脫身。
身在沈府的白楚聽小八說周柏軒居然肯讓兩人碰上麵了,激動極了,恨不得立馬飛過去看戲,可惜是來不及了。
她在心底暗暗給周柏軒記了一筆,看來有關喜歡的禮物的事兒,是彆想輕易從她這兒過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哇哇哇終於入v啦~
感謝寶寶們的支持!!愛死你們了啊哈哈哈哈
希望我們以後能相處的愉快,大家一起努力吧!
==總之我會儘量日更的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