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1 / 2)

事實上,這不是沈玧之幾天來第一次來看望她,在白楚尚在昏迷不醒、被送回沈府的當夜,他就來過梧桐院。

隻是看著沈瑜之匆匆趕來,憂心焦灼地守在床邊,目露血絲,鬢發淩亂,衣袍上還有不小心打翻的茶漬,已經皺巴巴糊成了一團。

儀表狼狽,風度儘失。

沈玧之耐心地等到沈瑜之被身邊的侍從勸說回去洗漱休息,夜色茫茫,已經臨近寅時,他才現身,緩緩走至床邊,看著靜靜陷入昏迷中的白楚,麵色淡如白紙,襯著周邊散落的黑發,小小的臉盤愈加顯得柔弱無依,她所擁有的熠熠神采,頃刻間黯淡無光,仿佛在這個軀殼中,那抹光輝燦爛的靈魂也陷入了一場不知道有沒有終點的沉寂。

他伸了手,卻不敢去觸碰她。

生怕肌膚相觸間,是一片冰冷徹骨。

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沈玧之從未嘗過這種駐足不前的膽怯滋味。

白楚感覺著沈玧之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凝聚起深邃的漩渦,隱隱發散著暗光,她有些不解,以為他是要說誰是這場風波的背後主使,沒想到他忽然伸手過來,修長的手指微屈,泛著涼意的手背輕輕從她臉頰滑過。

“?”白楚疑惑地看過去,“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沈玧之輕笑一聲,眸光乍然柔軟下來,綿綿的暖意比四月春風還要醉人:“楚楚,你覺得,跟瑜之和離這個主意怎麼樣?”

白楚驚愕地瞪大了眼,看著沈玧之的眼神就差明擺著問他“你是不是發燒”了。

她覺得自己的思緒變換已經夠讓人摸不著頭腦了,沈玧之更是將深不可測、難以把握八個字修煉到了極致。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

沈玧之微微垂眸,掩去過於出眾的眼睛,白楚這才發現他的睫毛濃密纖翹,不比她的遜色多少,甚至顏色還要更黑一些。

當他眼簾的翕動帶動眼睫的輕顫,配上清雋白皙的麵容,恍然給人一種脆弱的感覺。

白楚覺得不是她瘋了,就是沈玧之耍心計故意在她麵前示弱。

“這次你遇上意外,是我的疏忽。”他頓了頓,“若不是瑜之臨時起意派覽川去接你,後果不堪設想。”

以沈玧之的城府,根據所查到有關幕後黑手的蛛絲馬跡,就猜到就算覽川不在,白楚一行人也不一定會有性命之憂,和沈蓉不同,白楚是長公主唯一的兒媳,頂多就是嚇嚇她,若真鬨出什麼來,隻能玩火**。

但哪怕隻是小小的驚嚇,他也不願讓她遭受。尤其對方最後的殺意明顯,若不是覽川緊要關頭攔了一把,掉落的車廂正撞上巨石……

沈玧之倏然閉了閉眼,低聲道:“我知道你感激瑜之,甚至我也感激他。”

“但我並不希望,你因為這份感激,而對他回心轉意,明白麼?”

白楚一怔,眸光微動,良久,彎唇笑道:“二哥最了解我的性子,我是那樣的人麼?”

“和離暫時是不能的。”白楚緩緩出聲,“二哥若是擔心這個,大可不必。”

她笑靨粲然,從眉梢眼尾流淌出來的迤邐流光,將昏暗的室內瞬間就照亮了,“我不是那樣的人啊,二哥,我沒那麼善良的。”

白楚前世能以再平凡不過的出身,同那些豪門世家的公子小姐們談笑風生,並以此作為籌碼倚仗成就了自己獨一份的事業,可不僅僅隻是靠著那張臉。

沈玧之聞言,輕皺的眉心舒緩著展開,溫聲笑道:“我知道。”他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但是即使有九成的不可能,因為太過看重,還是會因為那一成的可能而輾轉反側,楚楚,你懂麼?”

白楚卻笑了笑,即使天大的愁緒落在她眼中都仿佛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二哥,你相信我的對麼?”

轉瞬問題就被她又拋了回來,沈玧之那仿佛籠罩著雲霧、憂鬱悵然的眉眼下一秒便好似清風拂過,愁雲儘散,溫潤清朗。

“真是拿你沒辦法。”

白楚這時候哪瞧不出來他是故意做戲激她,隨手將懷裡抱著的暖爐扔了過去:“二哥!你的君子之風呢?怎麼能這樣逼我?”

沈玧之從容地接住她扔過來的暖爐,順手抱近懷中,淡淡溫暖沁人的馨香闖入鼻翼,他微不可見地怔了怔,寬大的手掌環住小暖爐,指腹沿著鏤空雕花的圍邊輕輕婆娑,那點暖意仿佛直竄到心口處。

多冷心冷肺的人也該被捂暖了。

沈玧之唇邊笑意越發溫和,也不再逗她,轉而將這幾日他說查到的線索一一同她說了起來。

“最大的嫌疑人便是白家大小姐。”沈玧之最後總結道,“她與你有怨,又因著和安王私相授受,見不得沈蓉嫁入王府也是理所當然。”

白楚黛眉微蹙:“可是上回大哥給我傳信,說是白音華已經被禁足了,在選秀之前不會讓她出芳菲苑的門。”

“他這樣生氣,肯定是發覺了白音華和安王私下來往的時,說不定還正好抓住了他們暗中私會……”說到這兒,白楚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同樣偷偷摸摸、不請自來的沈二少爺。

沈玧之泰然自若地對上她的目光,似乎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還氣定神閒地往下問:“所以呢?”

白楚在心底感慨了一番他的厚臉皮程度,麵上神色自然,莞爾笑道:“所以,白音華從哪裡找來這麼一列訓練有素又身份隱蔽的人供她驅使,陪她玩起小打小鬨的惡作劇?”

沒錯,白音華叫人半路堵住她們,礙於長公主不敢做什麼大事,隻能意思意思嚇唬她們,在白楚眼中隻是小打小鬨,對沈蓉來說卻不是。

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小姐,當著親人長輩以及奴婢護衛的麵,被大咧咧從馬車上拖下來,被外男觸碰有損清譽那還是小事,關鍵是這份屈辱和恐懼,對一個少女來說,如同一場驚駭絕望的噩夢。

沈玧之淡淡道:“估計原本也是想放出一些似真似假的流言,即使有聖上口諭,一個沒了名節的女子,自然不能入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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