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 大約裴昡自己也覺著彆扭, 沉默了一瞬後,又加了一句:“沈夫人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我才送安王與安王妃的新房中出來, 原是想回前廳的, 隻是路上有些認不清路,我也不知怎麼就到這兒了。”白楚坦白道, “四殿下呢?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兒?”
裴昡麵上有幾分暗沉, 語氣淡淡道:“見著熟人, 順道跟過來了。”
“熟人?”白楚一瞬間還以為是她自己,見著裴昡神色有些不對勁,才輕聲試探著問:“莫非, 四殿下認識方才走過的那兩人麼?”
裴昡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低頭看她,眼神中略微帶著些許複雜:“你不知道?”
白楚茫然:“我該知道什麼?”
裴昡垂下眼眸,驟然冷淡了不少:“沒什麼。”
白楚眸光流轉, 小聲道:“我最近待在府上,確實沒怎麼接觸外界的消息,可悶壞我了。”
“四殿下若是不著急回去, 就與我聊聊天也好,好歹讓我知道些京中新鮮的事情,免得回頭與旁人說起來,鬨出什麼笑話。”
軟軟的抱怨聲,話裡的語氣卻不帶一絲距離,仿佛在她眼中, 他們本就是比表麵上親近融洽的關係。
裴昡的神情不知不覺緩和了下來,轉而顯出幾分遲疑:“那女子是孟家的女兒,男子是她母家的表兄,姓何,何鴻博。”
孟家?
白楚愈加疑惑,“孟家是什麼人家?”
這下裴昡看她的目光就有點奇怪了,“前月父皇剛下了賜婚聖旨,給剩下幾個皇子都選定了未來的皇子妃,這事你沒聽說過麼?”
白楚誠實地搖搖頭,她的關注點都在安王、徐嫮和白音華的三角關係上了,對那些和她乾係不大的消息確實不怎麼上心。
“瑜之沒有告訴你?”
“他最近好像是挺忙的,我也好幾天沒怎麼看見他了。”
裴昡攏起的眉心微微展開,連因撞見剛才那樣不堪入目的場景而生出的鬱怒頃刻間也疏散了不少。
“孟家家主為前朝一品太傅孟常居,在先帝還是太子時便入朝為官,曆經三朝,幾經起落,到如今已是朝中威望甚重的孟太傅,其人性情堅毅,博通經籍,專輔文學,不偏不倚,父皇看重孟太傅的學識和為人,一向對他禮遇有加。”
“所以……”他忽然收出了口。
白楚卻靈光一閃,接話道:“所以聖上就打算將孟家的姑娘嫁入皇家給自己做兒媳婦?”
“那個被坑……不是,倒黴的皇子不會就是您吧?”
裴昡黑下臉瞥了她一眼,緊抿著唇一聲不吭。
他原是沒想娶皇子妃的,沒有什麼原因,就是說不出的抗拒。
然而皇子不成婚便意味著不能出宮建府,更無法被視作長大成人從而進朝掌權,所以哪怕他再反抗,母妃還是瞞著他,自作主張向父皇請求在今年參選的秀女中為他挑選一位合適的皇子妃。
裴昡的生母是位列四妃的賢妃,也是四妃中最早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前頭原生過一個病弱的女兒,未滿三歲就夭折了,費儘心思調養身子,年過三十,都快絕望了才得了這麼個兒子,自然是放在心窩裡疼的。
等兒子長大了,就開始眼巴巴地盼孫子,三年前那場選秀賢妃就想挑幾個容貌秀麗的女子先去裴昡那兒伺候著,隻是那時候跟在三皇子身邊的一名宮女剛鬨出了流產的紛爭,宮中風聲鶴唳,賢妃擔心自家兒子日後也出這類風波,才暫時歇了心思。
眼看著四皇子過了十六歲,風姿健朗,俊美瀟灑,賢妃如何還能坐得住,不光去皇後那兒求了要給四皇子挑選位賢良淑德的正妃,想想不放心,為了兒子連千百年未曾踏足過的太極殿都跑了一趟,可謂是十分用心良苦了。
白楚不知道其中內情,但隻說皇帝一片好意,看孟太傅後覺著孟家家風不錯,給兒子挑了個自認為才情卓越又賢惠識禮的媳婦兒,沒成想卻是親手給兒子送了頂翠綠的帽子。
要不是眼前站著的就是委屈的受害者,白楚差點被逗樂了。
“殿下,您還是想開點,”白楚黛眉輕蹙,顧盼流轉間趕緊將不小心顯露出來的一絲笑意收了回去,委婉惆悵地歎出一口氣來,“這一段都是孟小姐沒遇見您之前發生的事兒,女孩子家的,常年身處在閨閣中,見著的不是女子,就是父兄,難得遇上個體貌端正的外男,年紀到了,情思萌動也是有的。”
“到底您身份貴重,俊美無雙,等孟小姐見著您,什麼何郎、博郎的,就該忘到天邊去了。”
這樁婚事本就是意料之外,裴昡還沒得及將孟家小姐同未婚妻劃上等號,就意外撞見了對方心有所屬且情難舍棄的感人畫麵,生氣當然是生氣的,氣得是母妃的自作主張和父皇的亂點鴛鴦,對孟芊芊本人倒沒什麼感覺。
不過是個未曾蒙麵的陌生人罷了,連象征性地鄙夷她在身負婚約的前提下同彆的男子親密幽會的心思都懶得去動。
可對上她同情柔軟、晶瑩淨澈的目光,裴昡心底倏然冒起一股陌生的情緒,說是窘迫,但其中又仿佛包裹著有些澀然的甜意,還夾雜著幾分悵然……翻來覆去,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意思。
良久,他黑眸微沉,低聲道:“你……當初也是這樣麼?”
白楚對上他星星點點綴滿了暗光的深眸,麵露不解:“我?”
“當初你心慕瑜之,也是因為他是你除父兄外見到的第一個外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