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三皇子身邊, 是一名白麵無須的小太監, 叫進寶, 五官生的普通,唯有笑起來的時候臉上會顯出來兩點梨渦,格外討喜。
“回殿下的話, 聽說今日宮中,陛下對新入宮的宋貴人有些寵愛,這莫不是……”
三皇子年紀漸長, 眼看著也要成婚了,今年又有許多年輕貌美的新嬪妃入宮, 他為了避諱, 已經許久沒去後宮了,更彆提見一見如今的新寵。
“宋貴人同德妃一道,母妃想必的盯得緊,如若有動靜,應當逃不過母妃的眼睛。”三皇子沉吟著道, “等明日, 我去給母妃請安時問問就罷了。”
進寶聞言便俯身恭維道:“殿下英明。”轉頭看著暈倒在台階上的趙家子,小聲問, “殿下, 那他……”
三皇子看過去, 眼底的凝重散去,轉而流露出些許幸災樂禍來:“父皇說了要治罪,誰能攔?扔到京府尹門口去吧, 順便給趙家也傳封信過去,可憐見的,總不能連自家孩子在哪裡都不知情。”
進寶點頭應道:“是。”
“走,將地收拾收拾,隨我去見見咱們沉穩睿智的四殿下!”
……
一出“桃源”的門,白楚走快幾步,跟上皇帝的步伐,好奇地問:“剛剛那位是三皇子麼?”
皇帝的攆車,哪怕再低調,也要比白楚的馬車好上太多。
外頭是被墨藍底的素綢帷帳遮去了一身尊貴堂皇的氣勢,等皇帝率先上了馬車,轉而俯身,向她伸出手來。
接著,白楚就在“她居然有朝一日也能讓皇帝低頭”的虛榮心渲染下,暈乎乎地將手放進他掌心,稀裡糊塗地就上了車架,透過被皇帝撩開的簾子一看,裡頭以金紅兩色打底,處處奢利非凡,但大多都是有棱有角的擺件,連倚靠的軟枕都是四四方方,細節處就襯出了冷硬和簡約。
等人坐定了,皇帝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又猜著了?”
白楚笑道:“也是您膝下差不多年齡的酒那麼幾位,五皇子聽說患有弱症,輕易連宮門都不出,更彆說是出皇宮了,至於四皇子……”
“四皇子你見過,是不是?”皇帝緩聲打斷了她,深眸中旋轉著複雜的光,仔細一看又仿佛歸為空曠平靜。
“嗯。”他聞起來她便不會隱瞞,“三哥同四殿下是至交,因此我也得了幾麵之緣。”
聽她一句一個“三哥”,再想起來她跟覽川等人介紹的時候喚的“三叔叔”。
皇帝不知怎麼,心中突然泛起一絲煩鬱之氣,“你見過的人倒真不少。”
語調儘量維持了平和自然,要不是白楚目光始終落在他臉上,說不定就能被糊弄過去。
她歪頭笑道:“是啊,連當今陛下我都有幸親眼見過龍顏,天下比我見識還深的人可不多了。
“貧嘴!”皇帝瞥了她一眼,輕斥著說,“朕看你是伶俐的心眼全沒用在正途上。”
說話間,車輛緩緩行進,不一會兒就到了護城河旁。
中秋日京城內夜景星光閃爍,通宵達旦,處處可聞喜樂笑鬨之聲,人們稱之為“玩月”。
如今的護城河邊,沿路已然掛上了各色各式的彩燈,上頭畫著的不是翩翩起舞、姿容傾城的嫦娥,就是夜幕高懸、瀅瀅生暈的明月,還有幾盞是活靈活現的小動物,小猴、貓狗、錦鯉、飛鳥等等,應有儘有。
“哇,上頭都好好看啊!”
望見她精致可愛的小臉上毫不掩飾、明朗純粹的歡喜讚歎,皇帝眉宇間的暗色漸漸消散開來,抬眸看去,隻見沿河邊的高大樹木上都掛了或紅色、或黃色、或紫色的長條,在枝條上打了個結,有的甚至還在樹上編了個同心結還是回字結,也不嫌麻煩。
皇帝心頭一軟,聲音不由自主的放緩:“你要喜歡,也可以放一個上去。”
白楚笑了笑:“中秋佳節,人人求得不是闔家團圓,就是婚姻美滿,我兩樣都不求,就不占這個名額了。”
皇帝想起當初在普濟寺,聽見她說的也是這個論調,原本也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她困於深閨內宅,而他是居廟堂之高的帝王,兩人對神佛的態度卻奇跡般地達成了一致。
世界上可能真的有神佛,但同時也有太多人借著神佛的民意投機取巧、謀奪私利。
信或許是信的,卻不像大多數人那樣講它視作絕對的真理指引。
“不過,”白楚忽然開口,從腰側解下她之前閒來無事打的絡子,裡頭裝了不少她閒來無事搜集的各色小珠子,還摻雜著一些琉璃色的晶石,並不是太值錢,隻看著流光溢彩,璀璨生輝,十分好看,所以她隨手就拿來掛身上了,“既然來了,也不能白來一趟,將這個掛上去,就當是我的祝願了。”
她將它交給覽川,他沉默著領命,飛身而上,就將這絡子掛在了最高的那顆大樹頂上。
皇帝見白楚遙遙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不由出聲:“你不想求什麼,還偏偏掛了東西上去?”
白楚轉頭衝他粲然一笑:“若是什麼都不留,等我們離開,這場經曆就隻是留在腦海中的虛幻的回憶,說不定過段時間就忘了。可現在我留了印記在這兒,誰也不能說這是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