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心中好奇張氏和白音華特意將她叫回來的用意, 便耐著性子同她們寒暄交談了一會兒。
所幸張氏大約也厭煩同她說什麼感情深厚的虛話,沒撐多久,就將原本定下的話題拋了出來:“想當年, 你生母被老爺帶回來的時候,我都還沒懷上音華,時光輾轉, 你們兩個都長這麼大了,尤其是楚華, 你有了一樁好姻緣,生活幸福美滿, 等我百年後遇上你娘, 也總算有話能交代了。”
話音未落,從喉嚨中蔓延出一大串的咳嗽,白音華麵露擔憂,輕柔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關切著問,“母親, 您沒事吧?”之後又親手給張氏喂水, 柳眉微蹙, 直到親眼見著張氏的咳嗽聲平複下來,才慢慢展眉, 容色舒緩。
相比起她來,白楚穩穩當當坐在凳子上就顯得過於冷靜了,她笑道:“是啊, 母親,身子要緊,您若是真想念我生母了,這樣,我這個親生女兒的話她總要給麵子的,我就時時刻刻為您祈禱,讓我娘閒來無事便來您這兒陪您說說話。”
白楚抬眸,對著張氏微微一笑:“您也彆怕,鬼怪之說多數是指那些死後猶帶著怨氣的厲鬼,我生母同您的關係素來好,想來,您應當是不怕的,嗯?”
張氏臉色一滯,本就慘白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好不容易把怒火堵回去,剩下套近乎的話是說不出口了,看著白楚的眼神不由冷了下來,轉頭給白音華使了個眼色。
白音華順勢接過話茬,柔聲笑道:“妹妹難道對你生母的來曆半點不關心麼?”
白楚懶懶垂眸:“既然是嫁人做妾室的,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出身,何必知道呢?”
這話不免映射到了同樣嫁人為妾的白音華,她到底要比張氏沉穩許多,神色轉瞬就恢複了平常,
“楚華,如今你也長大了,有些事過去母親瞞著你也是為你好……”白音華眸中緩緩流淌著關懷擔憂的神色,柔柔地看著她,“但你總要知道的。”
白楚靜靜地聽她說下來,簡單地說,原主的生母本是白崢的外室,後來因為懷了身孕,才在張氏做主下被正式接進府裡。
當時明麵上,這新來的姨娘隻是一戶商販家的女兒,但實際上,這不過是臨時尋的托詞,她真正的身份太過敏感,不能為外界所知。
白音華說到這兒,白楚已經隱約有預感今兒她們是要拿原主的出身做文章了。
果然白音華又來回為難著推脫了幾句,張氏便直言開口:“你生母出身樂坊,身上掛著罪籍,意外出逃時候撞上了你父親,之後就夠有了安身之所。”
她如今說起往事來已經能雲淡風輕,但想起過去初初事發,她仰慕愛敬的夫君領著一名小腹隆起的絕色女子到她跟前,那種衝擊感和屈辱感,到現在都無法忘懷。
這麼一想,張氏看著白楚的眼神都忍不住添上了幾分冷厲。
多年過去,她以為日日見著白楚華在她女兒身邊唯唯諾諾、如履薄冰,以往受得氣就已經漸漸消散。
誰知,她是她,她女兒是她女兒,白楚華再如何卑微怯懦,也抵擋不了當初她親娘帶給她的苦楚。
白楚聽著張氏短短幾句,斂眸沉默下來。
在原主的記憶中,確實沒有跟她生母有關的丁點回憶,若真是如張氏所說,這樣的出身確實稱得上一聲不堪。
畢竟,這時候,樂坊的歌妓舞□□已是女子中最卑賤的那一類人,更何況是身上背著罪籍的。
也虧得白崢心大,還敢將人收留在身邊,要是被人發現,說不定他的官位都保不住。
不過看他對原主的態度,說是真愛迷了心智,還不如說是為美色所惑,等人死了日日不在眼前,什麼情意都漸漸拋到腦後,繼而生出後怕來,看見白楚華就仿佛看見了自己過去糊塗的時候。
所以才視而不見,全當沒有過這個女兒。
在張氏開口時,白音華就在旁暗暗打量白楚的臉色,見她麵色尚算平靜,不由暗自皺了皺眉。
人人都講究個出身。
白楚華因著庶出的身份被壓製輕視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攀附上沈家一步登天,無論是處處小心還是驕慢自大,對於眼下所有的榮華富貴緊追不舍那是必然的。
可這會兒,她們把她生母的出身來曆說出去,隻要稍稍往外透露些許風聲,就算沈家不會休棄她,但那些風言風語、由尊敬諂媚重新變成輕蔑不屑的目光,白楚華難道就不怕麼?
白楚還真不怕。
她莞爾笑道:“原來是這樣啊。”
這樣輕描淡寫,不以為然。
不說張氏,白音華都有一瞬間的愕然,不禁兩廂對視了一眼。
還是張氏先忍不住問道:“你就不關心你生母是為何入的罪籍?”
白楚抿唇一笑,分外乖巧:“我自小是在母親跟前長大,是您教養我到如今,您視我如親生女兒般關照寵愛,都說生恩不及養恩重,楚華不敢多想生母的事情,是唯恐傷了您的心啊。”
這一番話令張氏如鯁在喉,不單被惡心壞了,偏偏還說不出反駁的話。
白楚華如此是她懂事孝順,張氏自然得受著,否則難道讓她承認自己不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