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青井秋河頭點得如啄米,他唯恐萩原研二離開,火速跳下床,“你在這裡等等!我很快回來!”
萩原研二來不及阻止,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裡,啪嗒的腳步聲也漸漸變遠。
他保持著站姿,一動也不動,南瓜頭閃爍的碎光落在臉上,把他的臉切成一塊塊的區域,讓人辨不分明他的神情。
過了一會,青井秋河回來了,他還是沒有點亮臥室的照明燈,黑暗侵蝕的一小片天地裡,萩原研二借著南瓜燈的投影才能勉強分辨他的動作。
氣喘籲籲,胸脯上下抖動,似乎很累。
“hagi。”少年走過來,牽住他的手,“跟我來。”
萩原研二又一次踏入走廊。
和同樣的人,不同的動作和心情。
他盯著兩人緊密相連的手,眼前驟然一亮才抬起頭看向四周。
“到了。”
青井秋河打開電燈開關,他指向牆邊的單人床,“你睡在這裡就好啦,床褥都是乾淨的,前幾天還曬過。”
似是怕萩原介意,他加了句,“或者你睡我房間,我睡客房。”
萩原研二:“……”
萩原:“你說得一起睡是……?”
他頓了頓,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和,“今晚我留下來,在你家客房睡?”
“嗯嗯,你認床嗎?”青井秋河想了想,“如果認床的話我陪你多聊聊天,等你困了我再去睡。”
萩原研二:“。”
“不……我……”萩原研二捂住臉,他搖搖頭,“沒什麼,我……很高興。”
青井秋河又問了幾句,全被萩原研二搪塞回去,他摸不著頭腦,叮囑了幾句就打著噴嚏回到房間。
月色皎潔,浮光透過玻璃窗掠映到牆上。
萩原研二睜眼注視著那塊光影,少有的失了眠,大腦不停回放剛才發生的事情。
震動的手機把他從尷尬地獄拯救了出來,萩原研二用著此生最快的速度拿起手機,看也不看地就點了接通。
“hagi。”少年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睡得習慣嗎?”
“……嗯。”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尖,違心地應著。
“那就好。”青井秋河放下心來,他翻了個身,窸窣聲也隨之傳進萩原研二耳中,“我還擔心你失眠呢,誒不對,那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沒有,時間剛好。”
“哦哦哦……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但你不可以告訴彆人。”他聲音變得嚴肅,連同萩原研二也不由得正視幾分。
“什麼事?”
“我一個人睡容易失眠,要跟彆人說話才能睡著。”仗著萩原研二看不見他的表情,青井秋河胡謅道。
萩原研二:“?”他笑,“所以小秋河給我打電話是為了?”
“為了拜托hagi能跟我打電話到讓我睡著。”少年習慣性地撒起嬌來,“拜托啦hagi,一會就好。”
萩原研二抿唇笑了笑,“不是因為怕我認床睡不著?”
那邊的語氣瞬間虛了幾分,夾帶著青井秋河緊張時的結巴,“當、當然不是!……是我自己睡不著……”
“哦~”萩原研二戴上耳機,眼神溫柔,“研二牌催眠電台現在開播。”
……
他們聊天扯地,分享起各自經曆過的趣事和煩惱,又開始瞎編起故事,胡言亂語不知所雲地講著話。
少年含糊的字語落入耳中,掉進心底,順著血液蔓延至全身。
萩原研二喟歎出聲。
他伸直手臂,放置月光投射的路徑。
白色的月光落在他骨節分明的手上,細小的毛絨被打上一層薄光,朦朧且夢幻。
他張開手指又合攏,像是握住了什麼東西似的。
“青井秋河。”他打斷少年困倦到不成語句的話,少有的叫了他的全名。
少年回了個半吞半吐的字節。
“我困了,睡覺吧,晚安。”
“晚……”
電話那頭捕捉到關鍵詞‘困’,像是得到了什麼準許般,下一秒就倒頭睡去。
萩原輕笑,他聽著對方淺淺的呼吸聲,閉上眼睛,分赴同一場夢境。
晚安。
一夜好夢。
青井秋河醒來時萩原研二早已離開,客房空蕩蕩的,昨晚發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幻境。
他抱起仍在閃閃發光的南瓜頭,按下按鈕,魔性的笑聲響起充斥著整個房間。
手指慢慢劃過南瓜頭勾起的嘴,青井秋河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笑起來。
笑聲停止,他按下按鈕,笑聲響起,笑聲再停止、響起。
青井秋河不厭其煩地重複著這個過程,辛勤工作了一夜的塑料玩具終於宣告罷工——電池沒電了。
勾起的嘴角和電量同時消失,好心情蕩然無存,心跳像是掉入萬丈深淵,空落落的,隻有永不停歇的風聲呼呼作響。
他盯著南瓜頭看了半晌,緩慢地把它放在心口處,閉上眼再次進入夢鄉。
他們在那天之後形成了微妙的默契。
萩原研二每晚準時出現在院內,再由青井秋河開門把他接進來,兩人悄悄溜進二樓,共享同一片夜空。
又或是什麼都不說,互道晚安後,青年去往客房,兩人打著電話,隔著一道牆互相聽著對方的呼吸聲入睡。
秘密聚會直到青井秋河身體痊愈、即將回到學校時才停止。
回到學校的前夜,青井秋河又一次失了眠。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白噪音切來切去,怎麼也睡不著。
他用起自己慣用的催眠大法,數起一切能數的東西,依舊睡不著。
青井秋河兩眼瞪得像銅鈴,精神抖擻,怎麼也沒辦法入睡,他盤腿坐起身,望著窗外發呆。
有點不習慣……
他捂臉歎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生物鐘裡種下了奇怪的“萩原Time”。
出於某種‘拉對方下水,我睡不著罪魁禍首也彆想入睡’的心情,青井秋河狗狗祟祟地溜出家門,決定把萩原研二叫醒。
東京都的夜晚也格外熱鬨,紛紛攘攘的人群和晝夜不歇的店麵宛如興奮劑,加劇了青井秋河半夜偷跑出門的興奮。
他先是小跑著,被違反家規的亢奮帶著往前;後來大腦被腎上腺素所支配,他開始奔跑起來。
風吹動發絲,眼前的事物都隨著他的動作搖晃起來。紅火的楓葉如同助威的啦啦隊,為他的深夜出逃加油呐喊,巨大的、明亮的月亮高懸於空中,替他照亮前行的路。
青井秋河敲響萩原研二家門。
他喘著粗氣,汗水沿著鬢角掉落,外套也變得淩亂,一向注重外表的少年卻並沒有在意,本能告訴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很慢,一分一秒都宛如千年,青井秋河卻很有耐心,他聽著有人走過來,打開了門。
“秋河……?”
萩原研二有些驚訝,他把青井秋河拉進屋內,抽出紙巾替他擦拭汗水,語氣柔和,“怎麼突然過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黑發少年乖乖地捧著水杯,任由他擦去汗,他目光炯炯,眼睛要眨不眨地看著萩原研二。
萩原手一頓,他心頭一緊:“……怎麼了?”
“hagi。”少年眼神純淨,笑容燦爛,“今天還沒有跟你說晚安,所以我過來了。”
青井秋河在他詫異的表情裡,緩緩說道:“晚安,hag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