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井秋河愣在原地。
他本應該在看見萩原研二第一眼時就奔向他,但在看清萩原研二圍繞在女生群時,莫名的焦灼不知從哪兒冒出,捆住了青井秋河的手腳,讓他失去行動能力,隻能呆坐在原地。
他們坐在居酒屋角落,和通往二樓的道路分屬在店兩側,卻能看清他們的行動。
狹窄的樓梯無法一次通過太多人,萩原一群人便散開,一個又一個地排隊走上去。
或許是他太過牽掛萩原研二,五官變得敏銳無比,它們牢牢鎖定萩原研二,忠實地彙報他的一舉一動;
黑發青年遊走於女生間,三言兩語便熄滅爭吵的火苗;他扶住險些摔倒的女生,紳士地牽住她的手,柔聲提醒著後麵的人小心路。
幾名服務員竊竊私語的聲音溜入耳中。
“萩原君真是受歡迎啊,每周都會有聯誼呢,還都是和不同的女孩子。”
“長得帥啦,性格又好,就沒有看到他一個人的時候吧。”
“哎喲……如果不是在上班我也想去跟萩原君喝酒。”
“少來了,他哪回過來你沒往身邊湊。”
說話的服務員笑著推了同事一把,她端起啤酒興致勃勃地往上衝去,“今天也該輪到我咯~”
服務員的身影隨著“噠噠噠”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二樓某處傳來一聲爆笑,伴隨著熟悉
又陌生的青年聲。
“……”
青井秋河盯著樓梯看了一會兒,他猛地低下頭,自顧自地往嘴裡塞著東西。
他沾沾自喜,拿來證明“我很特殊”的寶物,原來是隨處可見,人手一份的東西。
服務員的對話一字不差地掉入同桌耳中,同桌心想:這下就不用我說了吧,笨蛋同桌應該可以放棄了。
他抬頭看向青井秋河,愣住:“秋河……你,你……”
好像在哭啊……
青井秋河拚命眨眼,揚起一個笑:“有蟲子飛進了眼睛裡。”
黑發少年麵色慘白,天藍色的眸子似是在下著狂風驟雨,頭頂搖晃的燈光帶動他的影子一起搖擺。
他的腰背直挺,神情倔強;同桌卻莫名覺得青井秋河成了正在破碎的易碎品,任何與‘萩原研二’有關的事物都能將他擊潰。
“……”
同桌沉默,他看著青井秋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生疏地用左手拿起筷子和食物做搏鬥。
“你說得好準。”
青井秋河忽然開口,他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
明明在笑,看起來卻像在無聲地落淚。
“我果然是個笨蛋。”
*
青井秋河明白了。
他認識的、喜歡的並不是真正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好雨露均沾,他對誰都是一樣的公平公正,不會偏心於誰,自己隻不過是他眾多友人中最普通的一個。
所有的線索都因為自己的癡心妄想偏離正確航道,最後得出錯誤的結論。
萩原研二並不喜歡他。
萩原研二不喜歡男人。
是他自己自以為是,營造出自欺欺人的假象,為了讓自己不可告人的愛戀開花結果而拉人下水。
他自欺欺人的技巧拙劣又滑稽,營造了海市蜃樓望之解渴,偏偏自己信以為真。
可海市蜃樓終究是假的。
青井秋河看向窗外,今天沒有月亮,也沒有敲窗相見的青年。
月亮變化無常,對著月亮許下的愛戀一樣多變;青井秋河在月下等待過萩原研二,他的愛戀因萩原研二而生,心也跟著萩原研二明明暗暗的變化。
他躲進被子,眼淚不斷掉落,滴成心跳的速度。
他還是好想見他。
*
青井秋河一夜未睡,醒來時眼下發青,腫脹得不像話。
他對著鏡子想了想,最後戴著墨鏡出現在話劇社。
社長被青井秋河的打扮震驚到,他鼓了鼓掌,感歎道:“小清河,你的人物塑造意識越來越好了。”
青井秋河:“……”
他彎腰避開社長的擁抱,抱著劇本蹲在角落,垂頭喪氣地兀自長著蘑菇。
青井秋河手臂傷得太突然,雖然不至於留下什麼後遺症,但短時間內許多動作都做不了,更不用提跑上跑下、突然暴斃又滿血複活的朱L葉。
社長哼哼了幾句,毫不拖泥帶水地抱住鬆田陣平大腿,請求對方來出演朱L葉。
從主演淪為醬油的青井秋河看著他諂媚又害怕的樣子冷笑。
量身定做,嗬嗬。
社長也沒有放過青井秋河,他深知廢物利用(?)的重要性,讓青井秋河下崗再就業去飾演教父。
這個角色隻需要坐在寬大的椅子上,低沉著嗓音來一句“YoudohinktocallmeGodfather.”扮演高深莫測、掌控全局的謎語人就行。
青井秋河樂得自在,但在弄明白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後,青井秋河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麵對萩原研二。
他的喜歡還未開口就已夭折,涉世未深的少年捂不住喜歡,也藏不住沮喪。
即使用儘全身力氣去克製,青井秋河的注意力還是有意無意地落在萩原研二身上。
鬆田陣平僵著臉毫無感情地念著台詞:
“啊,羅密○,為什麼你這麼執著?生命的流逝無法阻止,你卻為了縹緲的傳說孤注一擲,獨自前往遙遠的國度。神明若能聽到我的禱告,那麼請您保佑我的愛人,保佑羅密○能平安回來,這是我唯一的願望。”
他說完漲紅了臉,惱怒地朝著笑作一團的萩原研二吼道:“不許笑!”
萩原研二:“抱歉抱歉……可是小陣平實在太可愛了,噗,我忍不住……噗……”
眼看鬆田陣平快要爆炸,萩原研二見好就收,他向前一步,右手捂胸,快速進入狀態:“朱L葉,我對天發誓,我愛你遠勝過愛自己,我的所作所為唯一的目的……”
他撫上鬆田陣平的臉,深情款款:“就是延續你的生命。朱L葉,我永遠愛你。”
鬆田陣平:“嘔……”
萩原研二:“看著我這麼帥的臉竟然會吐,小陣平你好過分!”
鬆田陣平:“鬆開你的手!不要再做奇怪的事了!”
黑發青年和幼馴染有說有笑,多年相處讓他們之間形成獨有的默契;那是種外人無法融入進去、也無法擁有的氛圍。
青井秋河呆愣地看著他們。
酸澀從心底不斷湧出,隨著血液流遍全身,心臟被源源不斷的酸水覆蓋住,停止了跳動。
青井秋河不得不得出承認一個事實:
萩原研二和誰都很配,他本身就是調味劑,能完美契合任何人。
自己隻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個。
他低頭下,強忍住即將掉落的眼淚。
青井秋河並不愛哭,但因為“萩原研二並不喜歡青井秋河”這一事實,他哭了好多次。
“萩原研二”像是變成了青井秋河潰爛的傷口,輕輕一戳就能引發大雨磅礴。
他拿起劇本擋住臉,躲在墨鏡下悄悄擦眼淚。
青井秋河的動作幅度很小,他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失態,為了渺小的自尊,也為了自己逝去的、無人知曉的愛戀。
和介舞枝就在這時湊了過來,拉著青井秋河嘰嘰喳喳,狀似無意地提起萩原研二的桃花開得有多盛,有多好。
她聽同桌說了青井秋河撞見萩原研二聯誼的事情,立刻抓住機會,趁機上萩原研二的眼藥,企圖拆散這對小情侶。
和介舞枝一通輸出後,黑發少年悶悶地回應了聲,沒有太大反應。
難道是剛才說的還不夠?
和介舞枝皺眉,她打算加大力度,不拆散他們不罷休。
她說得口乾舌燥,青井秋河沉默了半晌才回了個“嗯”,然後繼續看著萩原研二出神,臉頰流下可疑的水痕。
shift!
和介舞枝恨鐵不成鋼,她恨不能衝過去問萩原研二給自家兒子上了什麼**湯。
她的火氣無處發泄,隻能登上論壇,發帖怒斥【樓主:青井秋河,你就那麼愛嗎!@GM@管煒煒狗官方,刪感情線,還我兒子命來!】
*
青井秋河坐在天台上,他抬頭仰望著天幕。
若無若無的風穿過發間,一望無垠的天空像是挑染失敗的布料,藍黑兩種顏色淩亂地分布著。
他已經有一陣子沒見過萩原研二了。
最初的躲避是為了消除同人圖的影響,到了後來是為了維持住自己小小的尊嚴和不能宣之於口的愛慕。
青井秋河沒有把握能在萩原研二麵前,戴好自己的麵具,若無其事的繼續和他來往。
他也不能。
青井秋河可以在其他人麵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不能在萩原研二麵前這樣做。
即使捂住了嘴,喜歡也會從眼睛裡跳出來,落在地麵,擊潰他的偽裝。
青井秋河慶幸有繁忙的學業和工作填滿自己的時間。
他把自己變成海綿,壓榨出所有的精力,以此來逼迫自己暫時忘掉萩原研二,忘記小小的愛戀。
可他又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萩原研二。
每一分,每一秒。
青井秋河所作的努力全部反彈回來,以數倍的力量擊破他的防線。
想念藏在每個呼吸裡,滋養著愛意。
他看著手機上萩原研二發來的跨年邀請,緩緩地打出一個【好】
見完這次麵,他就要把喜歡藏起來,恢複正常的朋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