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冰雙手抓牢席肅的手臂,十五歲的少年離成年還有段距離,但也有些力氣了。席冰道,“爸,剛是你讓我說自己的看法的,是你主動說願意跟我討論生活安排的。你不是要做個好爸爸嗎?怎麼我說了實話你就生氣了呢?你也知道,我從小是跟媽媽長大的,我在媽媽那裡,就是這樣過的。要是你有異議,你告訴我。怎麼能直接黑臉呢?這樣我得多害怕呀。”
席冰接著又擺出一副惶恐模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打開拍的挨打圖片,交給婦聯和民警,“叔叔、阿姨,如果你們就這樣離開,我非常非常的害怕。請坐下繼續討論,我需要一個足以讓我感到安全的成長環境。”
婦聯與民警看到席冰的挨打照片,皆神色嚴肅,甚至看向席肅的目光中也帶了三分不讚同。他們重新坐回沙發,將席冰的拍打照片給席肅看,問,“席同誌,這是真的嗎?”
席肅掃一眼,他也是第一次看,律師也湊過來看一眼。席肅承認,“是真的。”
“您這可過了啊。怎麼能這樣打孩子呢?萬一打壞了怎麼辦?咱們的未成年人保護法可是有明確規定,不能過分體罰孩子的。”婦聯的一位婦女同誌先說了幾句。
席肅撣一下剛剛被席冰抓皺的衣袖,“打之前就讓醫生在家等著了。雞毛撣子打屁股,打不壞的。這點傷連輕微都算不上,就是打個疼。讓孩子長個記性。”
“那這也太重了。”婦聯大姐很看不過去,“您這樣有學識有社會地位的男性,怎麼在教導孩子上這樣野蠻呢?”
“我接受大姐的批評。我第一次做父親,實在沒經驗。我說了八百遍讓他在家好好學習,他立刻就給我表演離家出走。我是一時著急,沒用對方法。”席肅竟然很誠懇地接受了批評,還轉頭對席冰道,“席冰,當著婦聯同誌和民警同誌的麵兒,我向你道個歉。可以嗎?”
席肅當場表演道歉,席冰有些傻眼,“你這道歉也太容易了吧?就隨便一說。”
“那你說要怎麼著?”
“我要更換監護權。”
席肅深吸一口氣,“不可能。換一個。”
律師道,“席總,讓我單獨跟小朋友說幾句話吧。”
席冰警覺地看向律師,律師道,“政府工作人員都在,我隻是單獨跟你說幾句話。你不願意,隨時中止,可以嗎?”
王管家將二人帶到小客廳,落地窗外便是花瓣飄零的玉蘭樹,律師背對落地窗,單刀直入,對席冰道,“小冰,我隻說事實,希望你不要介意。有件事你很清楚,是你媽媽主動放棄你的監護權。”
席冰唇角一抿,“你什麼意思?”
律師繼續道,“你媽媽蔣楓一樣是我的校友,我對她記憶不深了。大人往往不似少年人情深意重,我無意批評你媽媽的生活方式,但我知道你小時候是跟著外祖父母長大的。你外祖父母相繼離世,你媽媽有了新男友,懷了孕,她無意再照顧你,才將你送到席總這裡。”
“這是她做出的選擇。她將家產分一半給你,我相信她對你是有愛的。但愛有深淺厚薄之分。你可能覺得席總的教導方式讓你難以接受,你與席總彼此也並不了解,相處起來,陌生人一般難受。但有一個事實,即使你們相處得不算融洽,席總都不會放棄你的監護權。”
“說不定他是那種具有老古板的占有欲的老頭兒呢。”
律師還是第一次聽人叫席肅老頭兒,不過,他們的年紀相較席冰的確稱得上老。律師道,“你真的完全厭惡這種占有欲嗎?不論什麼情況都不會對你放手。不會給你一筆錢後讓你去跟一個陌生人相處。而是,不論任何情況任何時候,他一定要你在他身邊,他提出的要求不過是讓你學習學校的課程,不想你離家出走。你認真想想,這真的是很過分的要求嗎?”
“可我不想過這種像被框架框起來的生活!”席冰委屈又煩躁,為什麼人人都認為席肅是對的,他難道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們可以商量。”律師安慰他,“一切都可以商量,除了監護權。你彆總咬住監護權不放,我提醒過你,監護權的事不歸婦聯民警管。你要換更監護權,哪怕你媽勉強答應再接收你,她也絕爭不過席總。”
“席冰,你這樣聰明,你要學會替自己爭取到最大利益,而不是魚死網破,是不是?”
席冰皺眉思考,他媽當然不大可靠!可靠的媽媽不會突然把他的監護權交給一個十幾年從未相處過的父親。
可除了媽媽,席冰再無其他近親。
他十分煩惱,看向律師,“你肯定跟席肅一夥的。”
律師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我是席總的員工,所以,我清楚他的底線。所以,我清楚你能拿到哪些權益,也清楚怎樣才能促成你們的和解。我們放下監護權不提,因為這事沒得談。但你的功課還可以談,你不是覺得功課太重嗎?我幫你減一點怎麼樣?”
席冰問,“怎麼減?”
見席冰沒再往監護權上死磕,律師也鬆口氣,道,“就聽你的。一天八小時。”
席冰說,“席肅能同意嗎?”
“我可以幫你說服席總。”
“那我的人身安全呢?”
律師先道,“我先問你,你能保證不再離家出走,以及認真讀書嗎?”
“如果你能做到你所承諾的事,我也會信守諾言。”
“我說的認真讀書,是認真聽老師講課,一絲不苟地完成作業,可不是口頭上的敷衍糊弄,能做到?”
“你去問問王姨,我哪天不是認認真真地學習。”
律師對席冰的了解又增加了些,比想像中的要乖,律師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咱們把你的學習時間縮短至每天八小時,你與席總和解。”
“還有人身安全。”席冰強調。
“哦。人身安全。讓席總不再揍你。”
“你到底靠不靠譜,怎麼瞧著不大行的樣子。”席冰對律師的能力十分懷疑。
“隻要把你的要求都做到就成了,你就彆挑三揀四了。”
席冰現在也沒彆的選擇,他說,“那我先出去,你要不要單獨跟席肅談談。”
“放心,我能做主。”律師與他一道去了大客廳。
律師在席肅身邊,低聲將和解條件告訴了席肅。席肅看眼席冰,席冰不甘示弱地看回去,席肅同意,“行,就這樣吧。”
律師與婦聯、民警的工作人員說,“經過席總跟小冰的商議,席總願意將小冰的學習時間調整為每天八個小時。小冰也答應不再離家出走,以及認真用心地完成每天的功課。在此前提基礎上,席總不會再打孩子。在此協議基礎上,在婦聯同誌與民警同誌的見證下,雙方願意達成和解。”
婦聯、民警都願意他們和解,紛紛說,“好啊好啊,本就矛盾不大。”
哎,做爸爸的不是善茬,做兒子的也非善類。
席冰對律師說,“那就把協議打印出來,我與席肅雙方,還有見證人,一起簽字。”
律師打開隨身攜帶的電腦,他是專業人士,很快擬好一份協議,經雙方確認後,藍牙連接家中的打印機,一式兩份,大家簽字為證。
簽好字,席冰拍照後收好自己那份協議。然後,他對民警說,“警察叔叔,請給我一份你們的出警回執。”
席肅根本沒理他,倒是律師笑一聲,“小冰你功課做得挺充分啊。”
“你要被人家暴,你比我還得充分。”
雖非大獲全勝,但席冰也不算吃虧。拿到報警回執後,席冰還一瘸一拐地跟席肅一起送了工作人員出門,他還順帶問婦聯的阿姨,“阿姨你們有沒有回訪製度?”
“這個也有的。”
“請你們務必將我家放進回訪名單,隻有在國家的保護下,我才覺得是最安全的。”
婦聯大姐笑著答應他,還是勸他一句,“聽爸爸的話,好好學習。”
“我隻要身心愉悅,學習肯定認真。”站在門口,席冰特有禮貌地朝人家揮手,“阿姨再見,叔叔再見。等錦旗做好了,我再去看你們。”
“不用這麼客氣,小朋友再見。好好跟爸爸相處啊。”
工作人員也是頭一回見調解家暴事件,被家暴人員能如此滿意的。
待送走工作人員,席冰對席肅得意地哼了一聲,轉身就邁著彆彆扭扭的步子、趾高氣昂地走了!
律師看他那衝天氣焰以及可憐的步姿,憋笑憋的渾身打戰,真是個人才啊!
席肅瞥律師一眼,“很好笑?”
律師胳膊肘撞他一下,“不好笑嗎?”
席肅也不知因何笑了,算了,這麼齜牙咧嘴揮爪子的鬨騰,八小時就八小時,隨席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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