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2)

春日陽光越盛,盛如意細雪般的臉上透出一層薄薄的香汗,日頭高懸、菜園子裡泥土紛紛,她臉上卻沒一點焦躁之意,眼眸微斂,細致地照料好最後一株菜苗。

老夫人已經坐到乘涼的石桌旁,對盛如意招手:“丫頭,快過來喝點水,你第一天學著打理這些東西,要注意休息。”

盛如意並不推辭,她走出菜地時又將挽起的裙角放下去,玉色的裙流瀉而下,她肌膚雪白,眉眼沉靜,在太陽下籠罩著一層淡雅似雪的微光。

盛如意把手上的泥土擦乾淨,老夫人讓羅嬤嬤遞過去一碗糖水,道:“丫頭,你很不錯。”

盛如意抬眸,見老夫人雖是普通農婦打扮,但雙目如矩,眸光精微,不像普通命婦那樣端正坐姿,反而如猛虎盤踞。老夫人微歎一聲,她已生華發,從盛如意烏黑的鬢角回憶自己的往昔:“我當初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做不到你那麼沉穩細心,那時我打理的菜地啊,葉子都要比彆人的枯黃,還得羅素提點我。”

羅素就是羅嬤嬤,她也老了,聞言臉上有幾分唏噓。盛如意道:“祖母豪爽大氣,膽魄過人,細心者常有,如祖母一般年紀輕輕遠赴邊關守邊的女子,卻如鳳毛麟角。”

一守就是幾十年,守死了自己的丈夫、兒子,也守死了想要越過函穀關、搶奪女人和糧食的匈奴人,守死了一代匈奴雄主可汗。

老夫人聞言哈哈大笑,她身子骨硬朗,笑起來中氣十足,驚起了樹上的鳥雀,老夫人笑著對羅嬤嬤道:“你看,她像不像老侯爺?”

羅嬤嬤道:“的確像。”

老夫人對盛如意道:“當初你祖父也這麼說我,你們倆不隻連話說得差不多,身上的氣韻也差不多。你沒見過你祖父吧,你祖父驍勇善戰,但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大老粗,他是個儒將。”

盛如意點頭:“聽聞祖父溫和冷靜,智計百出,武藝高強,祖父尊名中帶有一個‘和’字,實則嫉惡如仇,匈奴勇士被他殺退百裡,聽見他的名字便聞風喪膽。”

可惜的是,祖父盛和兵事繁忙,沒來得及悉心教導幾個兒子,因此,幾個兒子在軍中長大,學了他的悍氣勇猛,兵功陣法,卻欠缺謀略,否則,也不會全部戰死沙場。

老夫人好似也想起這一點,唏噓道:“可惜我那幾個兒子之中,都沒有儒將。”

盛如意寬她的心,道:“伯父他們驍勇善戰,隨便一個都是力能敵百的將軍,這樣的英傑,其餘將門一個尚且求不來,但是祖母生了三個。”

想起自己那幾個兒子,老夫人的眼中既與有榮焉,又有些痛色,當初最後那場戰役,盛家損失太慘重了。

老夫人道:“你真這麼覺得?”

盛如意沉吟一瞬:“如意認為,幾位伯父雖是世之英才,卻不是世之奇才。”

羅嬤嬤臉色一變,擔心地看了眼老夫人,再看向盛如意,老夫人臉上看不出喜怒:“哦?”

盛如意覺察到羅嬤嬤的緊張,卻不動如山,徐徐道:“習武用兵之才分為兩種,一種是將才,武藝過人,領一半兵馬可殺敵兩倍。一種則是帥才,帥者,統領百將,需統帥三軍、隨機應變,因才任人,放棄打得過卻不能打的地方,減少損耗,將一切兵力放置在戰略要塞,並不斷擴大版圖,他們腦子裡擁有整個戰略計劃。”

“伯父們都是將才,祖父是帥才,故而,祖父在時,我朝大勝,祖父不在,我朝隻能損兵折將換取險勝。匈奴可汗為帥才,此帥一死,匈奴的馬匹再精良,勇士再驍勇,也隻能望風而逃。”

“好!”老夫人拊掌讚歎,“你說得對。”

她歎息一聲:“我以我那幾子為榮,卻也必須要承認他們的不足,將才易尋,帥才難得。”

羅嬤嬤見老夫人並未對盛如意生怒,長舒一口氣。她心道盛如意太大膽了,敢在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麵前說兒子的缺點。

其實,盛如意之所以敢說,不是因為把希望寄托在老夫人大度與否上。而是因為老夫人歎息了一聲儒將……她便知道如老夫人這樣戍邊幾十年的英才,見識眼光自然深遠,不會像一般武夫那樣看不起書生,反而稱得上求賢若渴。

戰場上,智謀遠比武力重要得多。

今日的談論,似乎觸動了老夫人的傷心事,老夫人長歎一聲:“我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之後每日中午,你要是有空,都來陪我這個老婆子說說話吧。”

老夫人一個人那麼多年,何嘗不寂寞,隻是府內這麼些人,像侯夫人那樣的,句句隻會奉承她,說漂亮的假話,要麼就像盛明歌那樣,連漂亮的假話都說不來,滿腦子就隻知道維持侯門的尊嚴體麵,不能落了臉。

落臉落臉……老夫人聽到這句話,都替盛明歌臊得慌。

以往,老夫人都要以為京城貴女都如同盛明歌這樣長於安樂之中,活活長廢了,今天看了盛如意,她才知不是如此。

老夫人也不想看著宣平侯府人才凋落。

她喚來羅嬤嬤:“你去給我那兒媳婦帶一句話:我們所有宣平侯府的人的臉,是從我們挺直脊背做人那一刻開始就有的,我們的風骨氣血是我們做人做事的品德,穿衣是否華貴、仆從是否如雲,彆人的目光是尊敬還是蔑視,都落不了我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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