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君思離開宣平侯府半月有餘,宣平侯府內風平浪靜。
時年已值春末夏初,油桐花開滿整個京城,這形似桃花般綴滿花枝、卻沒有桃花那般俗豔的花將整個京城都氤氳在一種柔光之中。
魏國公的生辰,便在這油桐花遍裡、香風往送的季節。
京城們的豪門世家、達官貴人俱來祝壽,無論是迎來送往的正廳,還是早早擺出香花供人觀賞的花廳都香袖堆雲,全京城最昂貴時興的布料都穿在這裡、最璀璨名貴的頭麵也在這裡。
盛如意正在賞花,眼前的花兒各有各的嬌媚,被人伺候得非常精心,大株的花奮力朝小株的花擠去,像是在爭個頭破血流,隻是盛如意無論如何都沒看出來,它們這些被精心照料出的花朵,如果失去了照料的人,還能剩些什麼?
“這不是五妹嗎?”盛明歌嬌美的笑著過來,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一襲水紅色的錦裙,臂間是赤色的煙羅,相近的顏色疊加出十層的驚豔,頭上耳上都是上好的紅寶石,璀璨嬌豔。
“二姐。”盛如意回答她,盛明歌見自己身上穿的這樣鮮亮,盛如意隻穿了一身煙紫,紅唇含笑:“五妹,今天我們來給魏國公祝壽,你怎麼穿得這樣寒酸?若是沒有新衣裳,叫母親派人給你做幾身?”
盛明歌故意微微提高聲音,讓彆人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京中貴女多重攀比,比衣服比首飾,誰這麼被嘲笑寒酸,真是要無地自容。
然而,盛如意臉上並未有一絲羞慚:“蝗災已起,民不聊生,我身上的衣服比起許多百姓來說已經很好,故而,我不覺羞慚。二姐你也彆再說剛才那樣的話,母親慈待庶女,我若是沒有衣服穿,母親自會差人替我做,二姐不必多操心。”
盛明歌被盛如意那不慌不忙的態度弄得銀牙暗咬。她厭惡盛如意,就是厭惡盛如意這樣和她們都不一樣的反應,一個庶女,是蟲就得趴著,被拿來取笑就該有當醜角兒的覺悟。
她鎮定給誰看?這兒又沒有男人。
可盛明歌無法反駁盛如意,她要是反駁,不就成了她不體察民情,更是汙蔑她的親生母親苛待庶女?她作為母親的女兒敗壞母親的名聲,彆人會怎麼恥笑她?盛明歌驕縱,但也知道哪些能碰,哪些不能碰。
她生個暗氣,旁邊一個粉衣的小姐挽著盛明歌的手臂,冷哼一聲:“不過是說幾句漂亮話來掩飾自己的窮酸,侯夫人再怎麼心慈,也不會給你一個庶女什麼好東西。你身上的衣服,不說料子如何,便是顏色……魏國公府丫鬟穿的顏色便是這個色。”
正巧,魏國公府的丫鬟也穿紫色,如果遠遠望去,和盛如意身上這件平凡的衣服還真像。
盛明歌噗嗤一聲笑樂了,這時候,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今日是魏國公生辰,你們在這裡鬨事,要是傳到裡麵夫人們的耳裡,你們不怕被責罰?”
盛如意抬眼望去,來人一張白淨小臉。杏形眼眸,穿了身淡米色,一身書香氣息。
常君思微虎了小臉:“明歌,我一會兒不在,你就和彆人這麼鬨。”
她湊到盛明歌耳邊,用盛如意也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你和你這妹妹再怎麼不合,也不該這麼鬨,你和她是親姐妹,在外麵,你們才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你怎麼反而踐踏她?”
盛明歌見常君思來了,一把推開她:“哼,君思,你也為這個低賤的丫頭說話,你是想交好她?”
常君思正義凜然地看著盛如意道:“言不論良賤,我隻論對錯,不論身份,她雖然穿戴得普通,卻也不能叫你們稱寒……”
盛如意悠悠地看著常君思表現,在她看來,盛明歌、常君思以及粉衣小姐三人的性格通過打扮就昭然若揭,盛明歌驕縱明豔,穿豔麗的紅色。粉衣小姐豔不勝盛明歌,不敢穿紅色,又不甘心落於人下,選的是粉色,被盛明歌的美色壓得毫無存在感。
而這位常君思,明知美色不如盛明歌,便乾脆穿一身最淡的米色,輕施脂粉,走極淡的路子。三人之智,以常君思最甚。
常君思本要千方百計地給盛如意找補,她本還擔心盛如意身上沒什麼優點能讓她幫忙找補。但是,她的話驀地一凝:“你頭上戴的是流紫鸞玉墜?”
盛如意摸了摸自己額心的墜:“你說的是這個?是。”
盛如意雪白的額心有一方小小巧巧、指甲大小的深紫墜兒,這墜兒太小了,本來沒什麼人注意,現在一聽常君思提起,才看過來,發現那紫色在陽光底下深如汪洋,紫得通透迷人。
常君思愣了愣,說不清自己心裡的想法,但仍解釋道:“妹妹頭上的流鸞紫玉墜,是為先孝純皇後打造鳳冠之時所用,當時東海之濱發現一方深如雞血、香如龍液的寶石,這寶石最妙的是正中有一純正的紫色,為先孝純皇後打造鳳冠時,那點紫色無論如何也無法相宜地打造進鳳冠之中,所以被工匠另取而出,打造成此墜,真沒想到,這墜在妹妹手裡。”
常君思捏著自己的玉佩苦笑一下,這一個墜兒,就能把彆人身上一整套的頭麵都給比下去。她再看盛如意,發現她雖沒盛明歌那般美豔,但也彆有氣韻,如同幽幽冷玉,額上的紫墜兒讓她更在冷清中多了似神秘,比起盛明歌一眼望去侵略性極強的美豔,她更令人捉摸不透,使人忍不住要一探究竟……
和她想象中粗鄙、尖銳、難纏的庶女完全不一樣,盛如意完全是冷而雅的淑女。
盛如意聽完常君思給自己的解釋,一點也沒有常君思想象的開懷喜悅,盛明歌妒忌地看了眼盛如意戴的墜子,一定是殿下送她的……殿下也真是,這麼大方,這麼好的東西都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