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朝著這邊,兩個人都同時一驚。
那雙眼睛裡麵沒有任何可以辨認的人類情感,瞳孔像是兩個糾纏旋轉的黑色螺旋,明明虹膜上有著那麼美麗的色彩,但是一旦到達中心的虹膜區域,就會陷入螺旋,變成一片漆黑,再也沒有任何色彩(光)可以從中逃逸出來。
“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為什麼不能夠一起說給我聽呢?”緒方梨枝說。
緒方梨枝說出那句話之後又感覺到周邊的氣氛發生了輕微的改變,並且她對於兩個人之間的表情為何是那種變化有一點琢磨不清。
但是本來緒方梨枝此時就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下,所以她也可能覺得隻要事情是往好的方向發展:即夏油傑帶著一種計劃被挫敗了的表情回到自己的座位,而硝子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就覺得這樣子已經可以了。
但是硝子很奇怪的看了緒方梨枝一眼,而在緒方梨枝準備調轉視線和她對視甚至說上幾句話的時候,她又很迅速的低下了頭,繼續去翻她那本醫學書了。
緒方梨枝有點失落。
她原本以為自己插進來之後,她跟夏油傑必須得打一架的來著。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子的結果。她總覺得自己可能從根源處就誤會了什麼,但是既然沒有任何人能夠告訴她誤會是什麼,那也就沒辦法了。
最後她“無論如何。”的安慰自己,想“沒有起衝突都是一件好事。”然後就慢慢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家入硝子沒有搞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之前夏油傑好像有關於緒方梨枝的事情要說。並且他的態度也讓硝子有一點不安,聯想到昨天一整天的時間裡麵自己都沒有看到過另外兩位男同學——五條悟還可以解釋為他是去找一個地方默默的舔傷口,或者說去找個地方發泄(也不知道會弄壞多少東西),那麼夏油傑的突然消失不見就有點讓人費解了。
可能他在那消失的一天裡麵經曆了什麼事吧。關於這一點她並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之後稱呼緒方梨枝為‘那女孩子’…硝子微微皺了皺眉。
她也不是說一定要把緒方梨枝當成怪物或者對她予以抹殺之類的,但這和突然注意稱呼是兩回事,她很在意夏油傑的態度。而且跟她說去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那肯定就是他認為不僅僅是自己有這個態度,也需要把這種想法傳輸(傳教)給硝子。
她是不知道他昨天一天到底去了哪裡,知道了什麼,但是她自己覺得自己對緒方梨枝的態度是不可能有變化的。如果真的過去,自己可能會跟他吵架。
——他連那個醫院都沒有去過,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裡見過的東西,自己感覺到的恐怖,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硝子當時正想拒絕的,卻感覺到在教室的一角,之前她所形容的露/骨殺意正不斷擴大。於是就轉過了頭。
之前夏油傑一開始過來跟自己對話,應該也就是為了避免離開這個教室或者路過緒方梨枝到他座位上,避免刺激到她吧。
但是現在,好像單純隻是兩個人對話的途中,不知道被她聽到了其中的哪個單詞,緒方梨枝就…她會不會連被形容為普通人類少女(那女孩)都覺得可恥呢?如果擁有這麼強的能力,卻被局限於這樣子弱小的軀殼裡麵,家入硝子隻是代入咒靈的想法,就覺得她的確會無法忍受。
她首先是聽到了咒力彈發射的聲音,也看到了編入特殊合金纖維的包上出現的破口。
緒方梨枝慢慢的把手從包裡麵抽出來,她看見了之前綻放出咒力彈的武器,那把手/槍。
看到那把手/槍的時候,兩個人的瞳孔都微微有所縮小,因為他們都發現那跟昨天那把不一樣了。
上麵纏繞著既像是蛇又像是藤蔓的古怪花紋。並且絕對不是因為光影閃爍而造成的錯覺,那花紋的確在慢慢的蠕動著,並且纏繞上了緒方梨枝的手。
如果是普通人握著這麼一把活□□,應該會尖叫著把它給丟開吧。但是緒方梨枝顯然完全不在意的樣子,或者說她自己的異常就已經淩駕於它之上了。
“有什麼…”緒方梨枝說。
她的眼睛裡麵好像攪動著永不止息的黑色漩渦。
她一邊把槍口對準這邊,一邊慢悠悠的開口了。“你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的,為什麼不能夠一起說給我聽呢?”
她想要進入這一邊的對話?
到底是為什麼?
硝子皺皺眉。莫非她是那種獨/裁者,根本不允許自己統治下的臣民有任何秘密舉動?
說起來希/特/勒時期,的確是有蓋/世/太/保和完整的舉/報監聽係統的,在那個時代人民根本沒有自由可言。
夏油傑看起來也有一點困惑。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更多的把矛頭指向了他,也有可能因為他就是準備‘發起秘密對話’的人。又把她視作人類,所以引起了她(它)的不滿吧。
他隻是說了句“啊…不。沒有什麼。”
“我沒有什麼話要對她說。”然後就匆匆走開了。
走開的時候,硝子真的很想再把他給拉住一次。這個道理和夏油傑之前準備去找緒方梨枝的時候,她拉住他的理由是一樣的,甚至這一次更加迫切——她不明白怎麼在這種關頭,他還有勇氣往那邊走。
之前緒方梨枝隻是給人一種大白天要殺人的感覺,這一次她可是貨真價實拿槍了。
不過不管旁人覺得再怎麼危險,如果趟過雷區的人自己不覺得也是沒用的。夏油傑在走開的時候沒有特意避開緒方梨枝,但也沒有距離她很近,兩人之間保持著一個極限版本的不會刺激她的距離。
緒方梨枝倒是一直站在原地,微微皺著眉。
看著這家夥,硝子也有發現雖然說她的言行舉止都很怪,而且給人一種致命的危險感,但是在夏油傑朝她靠近的時候,她顯然變得緊張了。看起來是沒有五條悟的那一種作為強者的餘裕。
兩個人的影子相互交疊的那一個瞬間,也就是在正常距離下會被形容為‘擦肩而過’的瞬間,硝子忍不住用手扣緊了書頁,幾乎要把那頁紙給弄破,她隻覺得當時的空氣簡直要彙聚成針。
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夏油傑很正常的路過了緒方梨枝,走回自己的座位,在那上麵把自己的包給放下來,東西給整理妥當。
而緒方梨枝在他經過自己的身後的時候,雖然還有把注意力往後方投放,但是似乎也已經不太準備攻擊,隻是用一種不無困惑的眼神注視著目前的虛空。
為什麼仇恨值沒有變紅?為什麼他沒有發動攻擊,為什麼沒有出現戰鬥界麵?
她的瞳孔裡麵好像還是在旋轉著黑色的漩渦,又很仔細的盯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這種時候去看她那雙眼睛的話,就會覺得是在看什麼被惡魔附身了的少女。
家入硝子很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能看到什麼彆人看不到的東西?進入咒術高專的人全部都是因為能夠看見咒靈,也有很多同學在普通的世界裡麵會被彆人排擠,但是在‘看得見’這一點,緒方梨枝的異常性顯然更在他們之上。
緒方梨枝還是把槍慢慢的收了起來,她自己在看到那個包包的破損處的時候也啊了一聲,倒是沒有說些什麼。
但是在這個小動作上麵,如果說夏油傑堅持稱她為‘那女孩’而不是‘那個怪物’的話,硝子也是由此感覺到她的確可能有作為人類的感情。在不小心弄壞自己的東西之後也會沮喪。
隨後緒方梨枝慢慢的坐在了座位上麵,是那種把膝蓋放在一起,雙腿朝著兩邊打開,並且腳碰不到地麵的,有點弱氣的姿勢。
她的膝蓋上麵貼著紗布,硝子往那裡看了一眼,單純出於作為醫生的身份,在想給她處理的護士並不專業,有一點傷口露在外麵了,在她膝蓋周圍有點腫。
不過又想到當時那種情況,護士哪裡能夠保持平常心給她包紮呢,就又慢慢的收回視線了。
硝子收回視線的時候腦中還橫亙著那把槍的樣子,槍/身隨著光線在其上的流入,有的時候會顯現出一片銀白,有的時候又是黑色。還有纏繞在槍上麵的那一些花紋……經過五條悟的宣傳,硝子知道緒方梨枝每死去一次之後重新複活,都會多一些新的能力。
在生物學上麵,這個應該叫做進化吧,不進化就沒有辦法活下去了。隻不過通常來說會以數十年數百年,十幾代生物遺傳才能夠累積起來的進化,在這個女孩的身上隻要一次死亡就可以發生。
硝子原先以為她的進化就是今天早上去見她的時候,看到的那滿屋子的孔洞。那孔洞的大小怎麼看都跟她纖細的指尖相契合——而且那個房間裡麵沒有其他符合尺寸的東西。
這麼看來,她似乎是從昨天的慘痛經曆中學到了教訓(真的是被石子擦了一下就死了啊?),準備把自己的身體提升為不那麼容易死的強度了。
不過後來帶路的時候,硝子有試著加快自己的速度,結果緒方梨枝的速度還是很慢。明明昨天十秒追逐戰的時候真的很能逃啊?
反正當時得出了‘體能並沒有顯著提升’的結論,又不可能真的把她丟在那裡,硝子也就隻好放慢速度配合她了。
看她的行為還是有氣無力的,傷口也沒有轉好。她生命值低的根源是把五千倍於自身的生命力給了孩子,這一點她是絕對不可能削減的。硝子經過昨天一天,已經明白了她那非常異常的母愛。
那可能hp還是一模一樣的,隻是提高了自己的防禦值或者攻擊力吧。她的皮膚一夜之間變得比混凝土牆壁更堅硬了。
但是現在這樣就不太對了…今天早上看到的她力量值的增長是一個,被她孕育的槍有所提高是一個,還有昨天她表現出的那種對外界情況的【預知】能力。雖然隻有短短10秒鐘,但是能夠在這10秒裡麵躲開五條悟的所有攻擊,那可是讓整個訓練場的地板往下陷了七十多厘米的槍林彈雨,這家夥的預知能力絕對不容小覷。
理論上來說的確是一次死亡能夠進化出一個能力,怎麼一次多了三個?還分彆落在孩子和自己這兩個不同的對象上。
啊,不對。孩子應該是她自身的一部分。
緒方梨枝如果可以孕育物品的話,那不僅僅是□□,她的移動點滴架也絕對是她孕育出來的,從昨天就能看出來後者一直被她當成真的血袋在用。這個真的有點緊急時期野生動物間母親會吃掉孩子補充體力的意思,但是能夠補充體力本身,也就代表孩子和她之間具有共通性。
那她的進化就隻作用於一個對象:她自己。
莫非要把這三個能力都統合在一起…?
硝子的手指神經質的去撓之前因為太過緊張而抓破的書頁,希望讓那個地方重新恢複平整。
那就是緒方梨枝作為一個生命體的全麵基因提升了。
這聽起來有點作弊,但這算起來是她的第三次死亡了:一次是被父親殺死,一次是被歹徒殺死,而在昨天是第三次。三在神話裡麵有特殊的用意,如果說她每三次死亡都會有一次全麵的提升,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家入硝子隻覺得全身上下一陣惡寒。
怪物(緒方梨枝)又變強了,而就算是在昨天,五條悟就已經拿她沒辦法了,至少在找到她突破無下限的方式之前完全沒辦法。她如果想殺掉他就完全做得到。隻是昨天不知為何沒這麼做而已。
她昨天是不是不應該建議戰鬥的?這算自討苦吃吧。
但是與此同時,她對於夏油傑為什麼能夠如此滿不在乎的從緒方梨枝的身邊走過去、對於他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才能夠讓緒方梨枝不在當時爆發非常好奇。
也對剛剛如果沒有被打斷,他到底要跟自己透露些什麼——到底是什麼才能夠讓他堅信就算這樣,緒方梨枝也不是怪物,而是一個‘女孩子’?感興趣起來了。
不過其實夏油傑並沒有想這麼多。
他跟硝子交流的時候,是希望能夠往這邊拉攏一個同伴,最好能夠讓緒方梨枝有一個同為女性的朋友就好了。緒方梨枝那個時候入學的時候說的是‘希望有天才同學’。‘天生就位於眾人之上’。硝子反轉術式的特異性其實堪比五條悟的六眼,而且同為女性,她應該能夠在硝子的身上找到很多的共同點,學到很多成為人類所必須要學的事情吧。
但他沒想到緒方梨枝的反應會這麼大。
硝子覺得緒方梨枝是想控製彆人的一切行為,但夏油傑隻覺得她是又被兩個人的說話聲刺激到了而已,在這個女孩子看來,是否‘在同一個教室裡麵,有兩個對自己有敵意的同學,開始與她相關的對話’就代表著新一輪的霸淩或者至少是霸淩的種子呢?
為了不再刺激她,他的確坐回了座位,也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情確認安全距離的錯開她。(其實真的很輕鬆,她臉上的表情完全不會遮掩的,也可能她要首先根據體內激素分泌做出表情,才能夠確定自己現在的‘感情’,反正外人掌握一定規律都能看得懂,比如在某個距離的時候她肩膀都縮起來下一秒就要攻擊了,這個時候最好移開一點)
成功回到座位放好東西。但是在之後,夏油傑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覺得真是任重而道遠。
就在這種歎息聲中,教室的門再一次被打開。夜蛾正道進來,並且開始上課了。
上課的途中,緒方梨枝一直都雙目失神的麵對著前方,沒有對其中的任何一句話有所反應。如果說她有什麼動作,那也隻是用手在桌子上麵漫無目的的畫著圓圈而已。
高專有文化課和實戰課,更多的是類似於普通學校實習的校外任務。
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上層把這個大麻煩放了過來,一時半會是不會給她們下達什麼新任務的。而要去做實戰訓練的話…訓練場都變成這樣子了。就連她們現在所在的教室都是搬到了新教學樓才有的。所以也就沒辦法。
倒是能夠趁這個時候好好補一下原本的文化課。
硝子對於日本史、生物和化學算是比較擅長的,她自己有在學習醫學相關的知識,之後也想去考醫生資格證。夏油傑自己在以前的學校裡麵是一個努力家,事實上如果沒有中途被勸誘來高專的話,他的同學和老師們認為他可以衝擊東大。他一向領先於教學進度。
至於悟嘛…他是天才。
六眼本來就代表著他能夠收集周邊的一切信息,小時候他倒是經常因為無法自由控製六眼而身體虛弱(幼兒的生命力畢竟無法負擔這麼強大的咒力)還有因為無法處理這種過量的信息,而整天整天的發燒頭痛。
但是既然他現在都已經正常來學校上課,一天到晚也是自己完全沒事還能把彆人氣到頭痛的樣子,那也就代表在小時候甚至能讓大腦過熱那種程度的信息處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已經是遊刃有餘了。
這種才能不僅僅是在戰鬥上。也適用於所有的知識(信息)
他六歲的時候學識應該已經比一些教授更加淵博了。雖然沒有去上學,大多數時候一個人待在神社裡麵,但是五條家也會從外麵請來(綁架?夏油傑強烈懷疑。畢竟他提到過的一些名字是國外的重要人才,平常不可能出境的)學者給他補課。五條悟也就在這些時間裡麵掌握大量的知識。
可以說在這個班上的三個人都是學霸,而緒方梨枝是什麼情況呢——她會來高專其實是因為年齡剛好契合。她昏迷的時候是11歲,三年之後剛好14歲,那邊的人說‘不就是上高中的年齡嗎?’,就把她給丟過來了。
雖然說要找借口,怎麼樣都能找。不過夏油傑聽到老師說到這個的時候也有點傻眼。隻覺得“…太無恥了吧?”
“嗯。畢竟他們也沒有好辦法處理她。”老師說“事實上在我之前不就派過去了三個咒術師嗎?他們也全來自不同的派係。一個想‘招降’一個想‘邀請她成為本派係的貴賓(打手)’第三個想抹除。咒術界內部的目標都很不一致。”
“不過那三個人都被乾掉了就是了。”夏油傑說。不過說是‘乾掉’,作為好孩子的緒方梨枝卻是從來不殺人。現在他們應該都在醫院下麵的秘密區域,和其他加害者一起做著噩夢吧。…也不知道那樣比起死到底是哪個更悲慘。
“所以就無法處理了。起碼單個派係處理不來。”
“禦三家不行嗎?”夏油傑問。
“禦三家…嗯。裡麵加茂實力最弱而且似乎對緒方梨枝不感興趣…或者說他們對‘獨占’她不感興趣。不管是誰最後把她拿到手,隻要他們作為禦三家可以分一杯羹,讓她生下有祖傳咒術的孩子就可以了。”
“……”這種把人當成物品的思想讓夏油傑皺起了眉。
“他們的想法最後沒實現。”夜蛾正道說,也是在寬慰他“至於禪院家倒是從一開始就很激進。極力主張為了大義,要把她處死。”
明明那個時候緒方梨枝還沒有‘做噩夢’,在昏迷無法召喚怪物的前提下表現的危險性非常低,隻是剛剛被搬運到醫院準備檢查身體呢。
“?”
“怎麼說呢,這個聽起來怪怪的。”
就是說夏油傑實在不認為那些人是秉持著正義的人。
雖然說也會有有遠見的人,在噩夢領域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就察覺到緒方梨枝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的威脅,同時想要趁她毫無反擊之力的時候消滅她,或者說正好就是要趁她還沒有顯現出更多的力量,讓更多的人覬覦她,沒有其他勢力加入進來的時候就消滅她。
“但是那邊真的會有這麼大公無私嗎?”
夏油傑也已經加入咒術高專一年了,該知道的事情也都差不多知道。他對於禪院家是真的沒有什麼好印象的。
“嗯,那邊也的確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夜蛾正道對他苦笑著。
“比如說,甚至在當時第1次會議還沒有得出結果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派遣了一個由一級咒術師族人帶隊的隊伍,想要去病房裡麵帶走緒方梨枝。”
“帶走緒方梨枝。”夏油傑愣愣的重複了一遍,“帶去哪裡?”
“帶去禪院本家。”
“……”
這絕對已經超過死刑的範圍了。
如果想要死刑,如果無論如何都想要排除那個人的話,隻要當場殺死,或者更加極端一點,拿高強度的炸藥去那裡轟炸就好了,何必要帶回去呢?如果緒方梨枝真的有他們說的那麼危險,那麼難道這不是主動把危險帶回家?
“他們隻是想要借用這個名義把她帶回去…讓她源源不斷的生孩子而已。”
夜蛾正道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禪院家子嗣眾多,一個人經常會有三四個側室,然後不斷的生下小孩。如果是沒有咒力的孩子,在那裡就會受到豬狗不如的待遇。但是在這種簡直像是養殖場生小豬一樣的繁衍政策下麵,竟也真的出了幾個有才能的後代
他們自己似乎也非常驕傲這一點
“因為一開始就是打著處死的名義,接下來緒方梨枝在明麵上就是死了,其他人無法乾涉。”
“隻要沒有人能到禪院家的最中心去見到她還活著的證據,那麼禪院家對她做什麼都是正確的。”
“他們的想法應該也和緒方梨枝的能力不謀而合。估計是準備潛伏幾年,看看能不能夠生出有10種影法術的最強後代,然後再掌控整個咒術界吧。”
夜蛾正道說的非常普通,夏油傑當時聽著,卻幾乎想要吐出來了。
這種咒術界的權利鬥爭讓他覺得簡直比咒靈球的味道更惡心,但最可悲的是他甚至無法在兩者之間做出選擇。隻要他還是咒術師,隻要他還是想要保護那些普通人,他就不得不同時大量吞服咒靈球和麵對那些權力者的醜惡。
“不過他們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夏油傑說,如果說他現在為什麼沒有吐出來,那也隻是因為這一點了。很容易就可以想到的,那些人的肮臟想法在她的力量下也隻能夠是想法而已。“那裡有她的‘下線保護’,準確來說是潛意識對她的保護。”
“無功而返。”夜蛾也讚同“我之前跟你說過,醫護人員在絕望之下甚至會去用□□去炸那個病房。但是在他們之前,禪院家的戰鬥人員是第1個發現那個防護罩的存在的人。”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對那些‘賤民’共享情報,否則醫院那些人根本不會做這種無用功。隻是當他們第一次精心準備、下定了決心(那些人絕對不會認為這次失敗了能夠全身而退。躺在病床上的是個吸食所有人恐懼的魔女)最後火光卻隻是在她幾米之外停住,不知道那些人的心中究竟會有多絕望。
夏油傑搖搖頭,不再去想那些人。而隻是專注於禪院家“他們因此而退卻了嗎?”、
他這麼說,但是又自己搖了搖頭。
人類的共同罪惡是貪婪。對待強者就會諂媚,對待弱者就會去貶低,但是不管是強者還是弱者,隻要他們發現了有能夠讓自己獲利的東西,就會像狗一樣撲上去搶。
“不,禪院家的那些人如果看見了隻是‘保護’,隻是所有人都進不去,卻誰都沒有因此受傷,估計隻會更加的變本加厲吧。”
事實上不就是這樣子的嗎?緒方梨枝的確擴充了她的噩夢領域,但是讓那些醫護人員非得留在原地的人是誰?不就是下達命令的那些高層嗎。
“嗯。他們當時是暫時退去了。不過我覺得他們把那些醫護人員放在那裡,很大程度上麵,也是想要知道那些醫護人員處在絕望之下有沒有辦法打破那層屏障吧。”
畢竟他們當時認為緒方梨枝(咒靈)的力量全部都來自於負麵情感,而在那個環境下麵那些人自己也會擁有負麵情感,甚至醫院的病人之中也存在窮凶極惡的詛咒師,說不定他們有辦法打破那個。
“不過到最後也沒有辦法。”
“但是他們的想法開始變得無法掩飾。就是說他們一開始是說著要處死緒方梨枝,但是到了後來就幾乎毫不掩飾的說自己隻是想要她了。”
其他的派係都能夠看得出來,如果跟他們一起合作得到這個母體之後,禪院家隻會仗著自己的力量和特權獨占。所以沒有人願意加入他們。
“第三個過去的咒術師就是禪院家的人,他當時是去處死緒方梨枝的。”
“?不是說希望把她帶回禪院本家?“
“是啊,但希望把她帶回禪院本家是禪院家自己的願望,在跟那個人的交流之間出了一些差錯——那個人雖然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級咒術師,但是性格就算在咒術界之間也算得上異常扭曲。”
“非常的自大,非常聽不進去彆人的話,經常會有一場任務下來,明明已經打敗了敵人,但是隊友卻死在他手上的經曆。“”
“……”
“他是真的覺得需要殺死緒方梨枝來平複自己在三年前被11歲小女孩打敗——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虛弱無力的她卻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帶領下屬撤退的恥辱吧。”
“不過也還有一種可能性。”夜蛾正道說“這是緒方梨枝本身的特性決定的。”
“?”
“我們都知道她是怎麼‘孕育怪物’的,但是那個時候禪院家不知道。”
“既然是母體,想要讓她產下和禪院家相關的孩子,就需要由禪院家的人來對她進行…”
夜蛾正道說到這裡停下來了。夏油傑知道他現在要說的是性/行/為,但是他心裡麵想到那些禦三家的醜態,隻能把它稱作配/種。
“家主出於權威考慮,需要留下自己的孩子。或者起碼保證第一個孩子是自己的。但是在家主之外,如果真的隻是希望得到強大的子嗣(兵器)的話,那麼就需要年輕有天賦(基因良好)的後代(種/豬)了。”夏油傑說。
“你之前說過吧,年輕一代天賦最高的就是那個一級咒術師。”
“嗯…”
“他來之前應該被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或者一開始叫他過來就是為了‘交流感情’的,他也是因此才會把命令從‘把她帶走’變成了‘處死’。”夏油傑的聲音沒有絲毫感情。
“…他自己應該認為和咒靈(怪物)做這種事是一種恥辱吧”
夏油傑這麼說,卻握起拳頭。
心裡想那他又算是什麼東西呢?有誰求過他做這種事嗎?被命令和一個昏迷三年的十一歲女孩子‘孕育子嗣’,那人的第一個想法不是把命令丟回那群長老的臉上,反而是覺得汙染了自己的‘高貴身份’所以對她痛下殺手?那群人全是人渣嗎?
“最後他失敗了。”夏油傑說,夜蛾正道點了點頭。
兩個人的心中同時浮現起了之前看到的病房裡麵,由穿刺樂園進行處刑的視頻。
“而且是非常慘烈的失敗了。”夜蛾正道說“如我之前所說,那人雖然性格是個人渣,但是也的確是禪院家年輕一代最具有才能的人。在他失敗還陷入那種詭異的狀態之後…那邊似乎也決定暫時收手了。”
最主要是他們到當時才感覺到了危險性。意識到緒方梨枝不是隻會被動防守的,而且最麻煩的是他們搞不清楚她發火的機製——為什麼三年前帶一隊人去病房找茬都沒有事,但是在三年後隻派了一個人,甚至是門當戶對的白馬王子前去對她‘交流感情’,都會陷入那種狀態?
“就算是青春期騷動也太過頭了吧?”當時甚至有人這麼說。
如此,甚至在那個一級咒術師在地下一層昏睡,並且幾乎是義務性的要接受咒術界的監視和檢查的時候,禪院家也沒有把那個人救治回本家好好看管的意思。
“他們似乎非常害怕那種詛咒會傳染。幾乎是把他丟在那裡的丟給了醫院。”
真是卑劣。夏油傑當時卻甚至連蔑視他們都懶得了。
“這麼一來就隻剩下五條家了。”他說,突然又呃了一聲“那就是悟所在家族…不過他們應該不會需要吧。”
“他們當然不需要,事實上他們從一開始就想要將緒方梨枝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所以說當時才會有協助‘處理’緒方梨枝的申請遞到了五條悟的麵前:可不是咒術界的什麼事情都能夠去打擾當時還在神社裡麵的他的。
對於他們來說,自己已經擁有了同時代最好的牌:同時擁有無下限和六眼的五條悟。他們自己並不需要其他的孩子,因為那些人到現在為止還看不到五條悟跟他們的權威相衝突的地方。
他的確顯得很叛逆,的確討厭爛橘子,但是他們也隻覺得這些是少年人的一時衝動,覺得等到長大之後悟回到他們之間成為他們的一部分,繼續引領他們前進。
或者至少如果他要去改革,也隻會改革其他人。而對於他們本家,隻要他們繼續給予神子的無限尊容。五條悟就不會做些什麼。
“而在除此之外,如果真的有【萬物母胎】這種可以生下強大孩子的母體存在,那麼其他家的實力就會趕上來,這是他們所不希望的。”
“不過當時抹除計劃失敗了,家主(悟)又顯得完全不感興趣。他們自己也不可能越過他進行自己覺得可能的強力計劃。最重要的是當時根本沒人能成功得到母體,他們就無所謂緒方梨枝的存在。”
“但是後來連禪院家都失敗了,咒術界發現單個派係是無法對緒方梨枝采取有力措施的。”
“而要讓咒術界統合起來卻不可能。”夏油傑補上一句。
“對。我們唯一一個能夠統合起來的意見,就是不能夠讓她離開咒術界。”
“所以她就過來這裡了。”他說“五條家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
因為他們發現這裡有五條悟的存在“…也就是說可以讓悟和她生下孩子嗎?”
這甚至有點喜從天降的意思。的確當代不再需要其他強力術士,但是如果六眼的能力可以完美傳承下去那也很好。
或者想的再多一點,當五條悟的所作所為真的違背了他們的利益,而這種時候不必糾結於他一個人,還有一個遺傳了術式也更好操控的幼子可以給他們利用的話……
夏油傑想“還真是惡心啊。”
他說出聲了。但自己發現後也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所以下一次反而提高了音量“惡心透頂。”
“是真的很惡心。”夜蛾正道點了點頭“不過不用特彆在意,這隻是那些大人們的想法,如果他們有作為我會攔住。而且悟自己也不會同意的,他畢竟…”
夜蛾正道這種時候倒是沒有說‘是一個好孩子啊’之類的。但是他們都知道五條悟的人品,於是夏油傑也就很放鬆的點了點頭。
不過如果忽略掉所有的前情提要,隻看結果的話,當時緒方梨枝過來這裡是因為‘她的年齡合適’,甚至年齡合適都是借口。根本沒有人對她進行過入學測驗,大家也根本沒有想過那個怪物來這裡會好好學習。當時甚至都有人開賭盤賭高專多少天會被她滅門呢!
緒方梨枝自己的成績其實在初中的時候就不是特彆好了。也就是因為這樣子她才沒有得到老師們的保護。不過說起來,在那樣的家庭環境和校園環境下,真的有人能夠變成品學兼優的優等生嗎?夏油傑深表懷疑,完全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就這一點去指責她的。
在三年後直接過來上高中的課程,對她來說肯定很勉強。夜蛾倒是沒有為了她而放慢速度或者從頭再講,這樣子的話是對另外三個學生的不負責,而且現在的緒方梨枝可能根本不需要彆人的特殊照顧,這樣子隻會更加的刺激她的自尊心,或者其他的更纖細敏/感猶如炸彈引線的神經。
如果到時候有必要的話,他們可以私下裡給她輔導。也有可能作為全知全能者,即便表層意識根本不願意承認,潛意識也是完全明白一切的。
看現在緒方梨枝好像根本不覺得學習有什麼必要的樣子(如果她真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突然來到了新學校。應該會努力想要跟上進度才對)夏油傑就更加堅信這一點:她可能根本不是自己不知道、不想學,而是為了契合自己的人設,而要表現的什麼都不懂。
早上的課隻有三節,在十一點的時候,老師收起課本離開了教室。剩下四個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麵。
五條悟一早上的狀態跟緒方梨枝差不多,都是坐在座位上麵發呆,唯一不同的是緒方梨枝看著前麵,而他大多數時候則盯著窗外。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一致認為他的心至少今天不在這裡,但是好像也沒有飛出到窗外的哪個地方。如果真的要說的話,他覺得雖然五條悟一整個早上都沒有往旁邊看過去一眼(也就是緒方梨枝的地方),但是他好像不可思議的在意著她的事情。
在午休的時間也沒有看他準備去吃飯什麼的,倒是重新趴到了桌子上,漂亮的銀發壓下來,末尾耷拉到桌麵上,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鑒於這家夥連墨鏡都沒有摘下,夏油傑對於他墨鏡後麵的雙眼是否真的閉了起來有所懷疑。也覺得他就算是裝睡也有一點太不走心了。不過緒方梨枝好像是看到他閉上眼睛之後就肉眼可見的放下了心來,在這個教室裡麵她最討厭和害怕的人應該也就是五條悟吧。
雖然說昨天因為自己的‘善良’而沒有殺掉他,不過今天就得品嘗昨天行為帶來的苦果。‘如果要得罪一個人的話’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以前在政治裡麵看到的話語‘那麼最好在當時就把他殺掉,免得他報複。’
不管怎麼樣,緒方梨枝現在是沒有補上昨天那一槍的打算的。他既然睡著了,緒方梨枝那邊就沒有什麼顧慮了。不過夏油傑很好奇她到底有沒有準備可以吃的午餐。
他自己倒是會去自動售貨機裡那裡買點東西,甚至如果時間充足,作為整個高專屈指可數的會做飯的人(把範圍縮小到全班,那就隻有他和老師會了),他也可以利用宿舍的違章電器做出還可以的便當。硝子那邊的話,她倒是經常隨著心情不吃午餐。有的時候會帶著香煙去沒人的角落或者2樓的女廁所之類的,反正隻有那個地方夜蛾根本進不去,在那裡抽幾支煙,就打發過去午休的時間了。
作為醫生應該很了解【健康】的標準,不過硝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見過太多和健康無關,單純因為外力死掉的人們了,自己對於飲食其實並不很注意。她就算是在女孩子中也算是瘦的。
硝子坐在位置上,夏油傑原本以為她這一次也不吃飯了,沒有想到她卻從包裡麵拿出了一個炒麵麵包,應該是課間從自動售貨機那裡麵買的。
現在就是緒方梨枝那邊…她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新同學加入班級,通常來說都是以第1天的午休作為節點,來決定她是否會被班裡容納的。如果有誰想要對她伸出橄欖枝,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伸出來了(“我們一起吃午飯吧”之類的)。
理論上來說她加入這個學校的第1天是昨天,不過昨天畢竟發生了那樣子的事情,搞得大家到現在心裡麵還回蕩著爆炸聲,所以應該忽略不計。夏油傑自己在猶豫要不要這個時候去找她,緒方梨枝卻在凝視虛空幾秒鐘後,伸手在麵前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點了點。
“?”
她這麼做的時候夏油傑可以看見她停在空中的指尖,那裡明明什麼都沒有,緒方梨枝的手卻按下去一點就停住了,好像在按一個確實的按鈕。
隨後她在自己那個有點破的小包裡麵翻了翻。竟然找出了一個非常有女孩子氣息的二層食盒。
開玩笑的吧?夏油傑雙眼忍不住放大。之前沒看見過這個啊?
…不,一直到她按按鈕之前,那個包裡麵不就是除了手/槍什麼都沒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