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啞巴(1 / 2)

民國小掌櫃 折吱 10139 字 3個月前

船夫撐竿,將船緩緩靠岸。

岸上同方慶遙、阿笙父子二人一樣,前來碼頭接人的鄉親們如同浪湧一般,同時往前擠。

烏篷船停靠在岸邊,旅客三三兩兩地從船上下來。

等在碼頭上的鄉親們,順利接走從船上走下的親朋,有說有笑地離去。

眼見客船上的人似乎下得差不多了,方慶遙都未見到大哥以及自己的兩位侄子,不由地轉過頭,向兒子確認,“阿笙你記性好,那位老鄉過來給爹爹傳口信的時候,你也在。日子同時辰爹爹可是都沒記錯?”

阿笙肯定地點了點腦袋。

這下,方慶遙不由地疑惑了。

他既是沒聽錯,亦沒記錯,莫不是那位老鄉傳錯了話?

方慶遙對阿笙交代道:“阿笙,你先待在這,爹爹上去問一下船夫,看下一班客船大抵是什麼時候……”

話尚未說完,手臂被阿笙的手肘碰了碰,阿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爹朝前看。

方慶遙順著阿笙的視線,瞧見了從站在船頭的大哥方慶柱,以及拎著兩個行李箱,站在大哥身後的兩個侄兒。

這會兒雨漸漸地小了,隻是碼頭風還是挺大大。

阿笙十分懷疑,他大伯跟他這兩個堂哥就是因為雨小了,才肯出的船艙。

絲毫沒有顧及過,下著雨,他跟父親兩個人要在這人來人往的碼頭尋人有多難。隻顧著他們自己舒坦。

隔著挺遠的距離,方慶遙撐傘熱情地喊:“大哥!!”

方慶柱一身灰布長衫站在船頭,掃過弟弟身上穿的墨綠綢衣,也朝弟弟揮揮手,唇角卻是向下。

三弟就是運勢過人。

當初那麼多人進城逃荒,多少人鄉親死在了半道上,屬三弟運氣最好,搭上了一位廚子的馬車,進了城。

如今更是開起了酒樓。

搖身一變,成了城裡人。

不過老天到底是公平的,可能三弟的運氣在阿笙這用完了吧。

方慶柱不動聲色地瞥了站在方慶遙身後的侄子,又眼露自豪地看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子。

是個男丁又如何,模樣長得俊俏又如何?

不過是個啞巴。

一個啞巴,又怎麼能支撐得起一家酒樓?

方慶遙撐著傘走近,方慶柱眼底的嫉妒藏了個乾淨,

方慶柱臉上已是一臉和煦的笑意:“真是對不住了,三弟。下這麼大的雨,還麻煩你同阿笙出來接我們。”

方慶遙忙不迭把傘往大哥方慶柱的頭上撐了撐,伸手扶了兄長柱下船,“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可麻煩的。”

視線落在大哥身後,跟著他們一起的兩個侄兒,又是一臉的驚喜:“呀!方永、方駿都長這麼高了?!都是大小夥了!你們沒帶傘吧?最近這天氣總是出門的時候還是豔陽高照,不一會兒就狂風大作,說下雨就下雨的。

鄉下來城裡一趟路途遠,路上耽擱的時間也長。

我猜你們出門時,可能未必會想著帶傘,就多帶了幾把出來。沒想到還真的派上用場了。”

方慶遙絮絮叨叨地說著,轉過身,喊阿笙把手裡的傘給兩個哥哥。

方慶柱見了阿笙,和藹著神色,主動同阿笙搭話,笑嗬嗬地道:“好長一段時間沒見,我們阿笙是出落得愈發俊俏了。阿笙過了年,都十七了吧?訂了親事沒有?”

阿笙疑心,他大伯是成心的。

爹爹分明在先前的回信裡頭,提過為他相親的事有多著急上火。

阿笙把手上的傘遞給兩個堂哥,騰不出手來比劃,隻抬頭看了一眼大伯。

眼神談不上輕慢,反正同熱絡沒什麼乾係,方慶柱隻覺得這胸口莫名堵得慌。

方慶遙可還記得阿笙“肖想”前都督府千金的事兒呢,這會兒也是有苦說不出,隻好道:“快了,快了。大哥,我先帶你們出去坐車。”

方慶遙在前頭領路。

方慶柱沒想到前幾個月還在回信當中,跟他訴苦,說阿笙的親事總是遲遲訂不下來,這一眨眼的功夫……竟是快了。

方駿比阿笙還要大上十個月,他前年就鬨著要娶媳婦,爹爹不肯,說沒有繞過哥哥,弟弟先看親的道理,會被人家笑話,就這麼一直拖著他。

真逗,還關心阿笙訂親了沒有。

怎麼不關心關心他親兒子呐?!

還是三叔對阿笙上心!一個啞巴,都這麼忙乎地給阿笙看親。

方駿對阿笙是又嫉又羨,當即酸溜溜地道:“爹,人家阿笙可是酒樓的少東家,不愁沒有姑娘喜歡。是不是啊,阿笙?”

說著,落後一步,轉過臉去捏走在後頭的阿笙頰邊的嫩肉。

方駿的力氣大得嚇人,捏人臉可疼。

阿笙小時候吃過虧,沒等方駿碰著他的臉頰,身子便往後退了退,把傘夾在脖子上,打了個手勢,“還成吧。是挺多姑娘喜歡我的。你呢?喜歡你的姑娘是不是一大把?”

打完手勢,眼睛便眨巴眨巴地,等著方駿的回答。

方駿力氣大,個頭卻沒那麼高,他打小貪玩,皮膚曬得黢黑黢黑的,瞧著就像是一隻黑熊,還好吃懶做,實在不是姑娘會喜歡的。加上家裡窮,不要說是喜歡他的姑娘沒有一大把,就是一個半個的,也沒有。

要不然,方駿也不會著急著,要爹爹給自己娶親,實在是沒有姑娘主動肯跟他。

阿笙是不知道村裡的姑娘都喜歡什麼樣的小夥子,不過他知道城裡的姑娘中意什麼樣的對象。

姑娘們喜歡家世好、模樣過得去、人品也可靠的小夥,村裡的姑娘可能對家世的要求沒那麼,但模樣跟人品定然也是看的,方駿反正是一樣不沾,會有姑娘喜歡他才怪。

方駿本意是為了埋汰阿笙是個小啞巴,肯定沒什麼姑娘願意嫁他,沒想到反被給氣了個夠嗆,憋紅了一張臉,好半天說不出話!

方永拎著箱子,走在最後麵,對方駿跟阿笙兩人小孩兒式的“口角”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看著碼頭上的人來來往往。

不愧是城裡!

僅僅隻是一個尋常泊船的碼頭都不知道比鄉下要大多少倍!

一行人往碼頭外走去。

“嘭——”地一聲,什麼東西掉落在了地上。

一開始,人們以為是某個工人失手,背上的貨物掉地上了,待至有人發出驚呼聲,才知道原來是有人暈倒,摔在了地上。

阿笙是親眼瞧見走在他前麵的那個老伯,背著個包袱,搖搖晃晃地往他們這個方向走來,一副快要摔倒的模樣。

沒等他上前詢問老伯要不要緊,老伯便忽然暈倒在了地上。

老人太瘦了,身上衣服都打的補丁。

路過的人看個幾眼,就又都撐傘走開了,沒人敢上前去扶,甚至不少人瞧見了,遠遠地便避開了。

去年冬天,有外鄉的難民進城,帶來了傳染病,死了好些人。

以致城裡人現在看見這些個做外鄉人打扮的窮人,就怕得要緊。

就算是這老人不是難民,也沒病,麵黃肌瘦的,一看就知道長時間沒吃飽過,餓壞了,才會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