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才起一直喝著悶酒,沒怎麼出過聲的周霖,手裡頭輕晃著酒杯,睨著姚關月,唇角勾起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接了一句:“可是謝二公子有了新人,便不要我們這些舊人了?”
…
周霖話聲甫落,包間裡一下安靜了下來。
眾人麵麵相覷。
誰不曉得,在南傾病前,同雨新關係最好?
兩人經常相攜一同看鳥,聽戲、寫字,作畫,可以說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雖說,大部分時候他們也都在,到底雨新同南傾的交往要比他們要更多一些。
有人開口,率先打破沉默。
“雨新說笑了。南傾就算是忘了咱們,也不至忘了你呀。”
“是,是,這話雲平兄說得一點不錯。”
“歸期,你倒是出聲啊,南傾到底為何沒隨你一同上來。”
包間裡重新活絡了起來,眾人這才想起向姚關月問個明白。
姚關月覷了周霖一眼,“他說他已同阿笙說好……便是那位長慶樓的少東家。他要請人吃宵夜。阿笙應是對泰和樓的菜色興趣一般,南傾便說他也不上來了,想來是要陪阿笙嘗點彆的。
他讓我替他轉告大家,告個罪,說是改天有時間做東請我們,陪個不是。”
周霖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
包間裡瞬間炸開,眾人錯愕不已。
“嘶。這是真是有新人了啊?”
“不至於吧?”
“你還彆說,阿笙確實模樣長得俊。尤其是那一雙黑似棋子的眼睛,黑潤潤的。笑起來一雙眉眼彎彎的,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說話的人,被旁邊的人給碰了碰手肘,隻聽那人問道:“你怎的觀察這麼詳細?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是不是對人家起過什麼歹念?”
“嘿嘿,倘若他要是會說話也便罷了,可人是個啞巴呀!我找一個啞巴,我這是生怕彆人不會笑話我,天底下是沒人了,我找個啞巴?”
“哈哈哈哈。你這嘴,可真夠損的。”
“話又說回來,歸期,依你之見呢?依你之見,他覺得他同南傾,真有那樣的關係?”
大家這才又紛紛轉過臉,去看姚關月。
姚關月放下手中的折扇,置於手邊,拿上他先前用的筷子,夾起一塊糖醋魚,“這我哪兒知道,他們又沒當著我的麵做什麼親密之事。你們彆問我,問南傾去。”
有句話姚關月沒說的是,南傾的神情瞧著是挺認真。
可對一個啞巴認真?
姚關月搖搖頭。
這事兒……怎麼看怎麼玄乎。
周霖聽出姚關月話裡的保留,捏著杯子的指尖用力至泛白。
他仰起臉,眼神冷冽,悶下一大口酒。
…
街上,人力車從旁邊跑過。
阿笙同二爺並肩走著。
這條槐南路,阿笙並不常來。
這裡的消費高,人也混雜,倘使一不小心碰著什麼人,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是極為容易挨欺負的。
不若長寧街,大家都是老商鋪,相識多年,知根知底。
倘若是阿笙一個人走這槐南路,此時定然有些不安。
可這會兒,他半點未覺得有任何不安,心裡頭反而流淌著前所未有的安然。
阿笙唇角始終輕翹著,隻覺今晚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切……
“阿笙想吃什麼?”
“都可以,二爺想吃什麼?”
阿笙打著手勢,忽地,聞見一股餛飩的香氣,他下意識地朝前麵看去。
阿笙用力地嗅了嗅。
好,好香啊!
謝放注意到了阿笙的眼神,“想吃餛飩?”
阿笙先是一怔,繼而連忙搖頭。
這種臨時支起的鋪子同二爺的身份太不相稱。
謝放卻是拉著阿笙的手,徑自走到了餛飩攤子前,對老板道:“老板,要兩碗餛飩。”
“哎,好勒!兩位爺,稍等一下,馬上就好!”老板熱情應下。
阿笙呆呆地看著二爺。
二爺竟……竟也會在這種街邊攤子用食的麼?
謝放找了張空桌,同阿笙兩人相對而坐。
老板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兩碗餛飩就被端上來。
謝二將其中一碗混沌,往阿笙桌前遞了遞,打趣道:“看二爺管飽?”
阿笙隻顧著看二爺,連餛飩是什麼時候被端上來的都沒發覺。
被二爺這麼一調侃,他的臉頰瞬間漲紅,慌忙低下頭,幾乎要把整張臉給埋進碗裡,隻露出一雙殷紅的耳朵。
耳邊傳來一陣低笑。
阿笙手裡頭捏著湯勺,耳朵更紅了。
二,二爺今日總是逗他。
眼見阿笙腦袋越埋越低,謝放提醒了一句,“當心,不要燙著臉了。”
餛飩剛端上桌,倘使臉頰湊得太近,熱氣容易熏著臉。
雖不至於真的燙著,卻也不會舒服。
阿笙的耳朵充血,慢慢地,慢慢地將腦袋抬高了一些。
晚上,為了能夠趕上看戲的時間,阿笙飯都尚未吃上一口,便急忙忙出了門。
這會兒是真餓了,一碗餛飩很快便消去大半。
這時節,已是夏初,街上不少人已換上薄衫。
為了好看,阿笙身上還是穿著春末的那件寶藍長衫,半碗餛飩下肚,身上便有些出汗。
阿笙肚子餓,便是連自己出汗亦未察覺,猶自吃得投入。
“阿笙。”
聽見二爺喚他,阿笙連抬起臉。
但見二爺笑了笑。
阿笙被二爺的笑晃了心神。
待回過神,忽地瞧見二爺手裡頭拿著帕子,在替他擦去額頭、鼻尖的汗珠。
阿笙眼睛慌張地睜圓,腦袋猛地往縮了縮。
下巴被微涼的指尖給托住,隻見二爺睨著他,“躲什麼?二爺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