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小姐手中的匕首果然未再往裡頭劃。
康小姐……似乎當真沒有要想不開的意思?
…
所謂哀默大過於心死。
有那麼一刻,康沛嫻當真動了自戕的念頭。
反正今日過後,她不會再有任何名節可言,沒有臉苟活於世。
不如就這樣死在這裡,死在沈曄芳的麵前,死在所有人的麵前,她要沈曄芳每次一登,便想起她慘死的慘狀,要他再不能登台!
可是不能。
且不說她同南傾有協議在先,南傾更是在她命懸一線時幫過她,她不能恩將仇報,在他的堂會上出人命。
最為重要的是……
她還沒有當眾揭穿沈曄芳負心的真麵目!
血染紅了康沛嫻白皙的纖細的脖頸。
() 康沛嫻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她眼圈發紅,高聲質問沈曄芳這個負心漢,“沈日華,事到如今,你依然沒有勇氣告訴大家,曾同我有過海誓山盟的人,是你,不是旁人嗎?”
後台樂聲得到東家吩咐,堪堪在此時停了樂聲。
於是,康沛嫻的這一聲質問,也便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賓客的耳朵裡。
…
“什,什麼?康小姐的情人,是,是沈老板?”
“彆是康小姐仰慕沈老板不成,一廂情願胡編的吧?”
“可,可誰會拿自己的性命來胡編?”
“保不齊有愛慕者走火入魔的呀。這事兒以前也不是沒有。你忘啦,以前就有個女子口口聲聲說是沈老板的發妻。最後怎麼著?最後不是被巡捕房給捉了去,證明那是個瘋女人麼?”
賓客的議論,給了沈曄芳底氣。
是啊。
口說無憑,隻要他不承認,沛嫻能耐他何?
“康小姐,我知你喜歡我。隻是您的盛情,我實在難以接受。還請您不要衝動,放下您手中的匕首,我們有話好好說,可好?”
自小產後,她命梅香去找日華,向從日華口中得一個準信,究竟要不要上康家求娶她,或是私奔也可,可日華拒不見沒梅香,康沛嫻便知道,自己的一腔癡心,怕是喂了了狗。
她已知沈曄芳無恥,可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竟能無恥到這般田地。
當著她的麵,都能麵不改色地撒下這種彌天大謊!
康沛嫻眼底含恨:“沈曄芳,你沒有心!”
仗著康沛嫻沒有證據,沈曄芳卻是愈發地有恃無恐,“康小姐,承蒙您錯愛,我先陪您下去,您意下如何?”
“錯愛?你在寫給我的書信裡,稱呼我為你的妻,發誓一定會娶我過門,也是我的錯愛嗎?”
沈曄芳神情錯愕,眼底的有恃無恐,再次被驚懼所取代。
丫鬟梅香手中捧著一個木盒子,走上前。
康沛嫻:“這裡頭有你我相識至今的信箋。我已命人仿照你的筆跡,謄抄了數十封,在坐的各位,若是不信小女子說的話,不妨往你們的座椅下麵取一下。以免,你們受沈日華這個負心薄情之人的蒙蔽!
誰若是對謄抄內容不信,欲要看原件,便去我丫鬟木盒當中取!”
梅香紅著眼眶,配合地走下台去。
…
什,什麼?
眾人錯愕。
“哎?我座椅底下還當真粘著一封信!”
“我的座椅下也有!”
“我的也有!”
阿笙見眾人都從座椅底下掏出信箋,他試著往椅子下麵摸了摸。
卻見一爺手中遞來一封信,對他道:“這是原件。阿笙可要看?”
阿笙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
這信箋到底是康小姐同沈老板兩人之間往來的信箋,是私密物。
他還是不看了。
他方才之所以去摸椅子下麵,隻是好奇他的椅子下麵是不是也有而已。
等,等會兒……
這兒是春行館,康小姐是斷然沒有可能在瞞過一爺的情況下,在這麼多賓客的椅子下麵偷放信箋的。
這麼說,這裡頭,也有一爺的助力麼?
…
有讀信速度快的賓客,很快便讀完了手中的信箋。
又從梅香那兒要了原件。
因著沈曄芳書法不錯,是以在場賓客當中,也有請他寫過墨寶的。
“這麼說,同康小姐有染的人,根本不是那位長慶樓的少東家?!”
“現在看來,確實不是那位長慶樓的少東家!有康小姐本人親口的證詞,加之康小姐丫鬟手中的那幾封信箋,算是證物。這……人證、物證皆全。信服度極高啊!”
“好家夥!沈老板哄騙了人家康小姐,結果出了事,全讓那位啞巴少東家愛給頂了!有句老話說,有苦說不出。沈老板這不是欺負人不會說話麼?!”
“沈老板此番確實沒擔當了一些。”
“何止是沒擔當!欺負人啞巴不能開口說話,讓人少東家替他背這麼一大口鍋。簡直是欺負人!太欺負人!”
阿笙沒有看一爺遞過來的信,可他已然從賓客的議論聲中,明白了定然是沈曄芳在寫給康小姐的信箋當中,板上釘釘地暴露了他們兩個人的私情。
至此,阿笙終於明白,一爺所說的,為他排一出戲,是何意思!
阿笙唯一不解的是,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一爺究竟是如何說服的康小姐?
要知道,名節於女子甚為重要!
康小姐這麼一公開,莫說日後婚配嫁娶,便是康家隻怕都不能再容她。
…
“完了!”
“完了!”
“徹底完了!
秦經理嘴裡頭喃喃著。
“秦經理——您替我想想法子,秦……”
秦經理一把將上前扯住他袖子,求他想辦法的沈曄芳給推開,“你自己惹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
氣哼哼地走下台去了!
這年頭捧紅一個角雖說不那麼容易,可總比在一棵樹上吊死的強!
沈曄芳這會兒六神無主,被秦經理還怎麼一推,便跌坐在地上。
“咚——”
眼見終於將沈曄芳的真麵目宣諸於眾,也終於實踐了同南傾的約定,將清白還給了阿笙,康沛嫻因流血,體力不支,手中的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小姐——”
台下梅香緊張地大喊。
匕首掉在了沈曄芳的腳邊。
他的眼底起了殺意。
“都是你害的。”
“都是你害的。”
嘴裡頭喃喃自語著,沈曄芳快速地撿起匕首,站起身,欲要朝康沛嫻刺過去,“你這個狠毒的女人!我跟你拚了!”
啊!
台下,阿笙害怕地轉過了腦袋,下意識地將臉埋在一爺的胸口。
…
“沒事了,沒事了,彆怕。”
耳邊傳來一股微熱的氣息。
阿笙隱約感覺到,一爺同他說話的距離應是極近。
待抬起頭,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先前情急之下,他竟是躲到了一爺的懷裡!
阿笙耳尖充血。
康小姐!
忽地想起戲台上的康小姐,阿笙轉過了頭,卻隻瞧見沈曄芳被人押送著,走下台。
“狗急跳牆。我預防著沈曄芳在被康小姐揭露他們兩個人的私情一事後,許會在惱怒之下行衝動之事。提前安排了兩個武行在戲班子裡頭。”
謝放小聲地同阿笙解釋起,在他方才閉眼的功夫,究竟發生了何事。
原來,沈曄芳那一刀,險些刺中了康沛嫻——
被謝放在台上事先安排的兩個武行所製止住。
“可還是覺得害怕?要是還覺得害怕,一爺的肩,再借阿笙靠一回。”
謝放在自己的肩頭輕拍了拍。
阿笙臉頰紅透。
都……都這個時候了,一爺怎的還有心情說笑。
…
最後,沈曄芳因為蓄意殺人,被詹局帶來的警員所帶走。
他的這一出《秦香蓮》到底是沒能演出完。
為了彌補大家,謝放還安排了一出熱熱鬨鬨的《大鬨天宮》。
有女賓客受不住方才的驚險,提前離席,大部分賓客卻還是坐著。
他們本就是過來看戲的,戲既然還沒唱完,不妨聽完再走嘛!
也好從方才的驚險當中緩一緩神!
…
重頭戲已然上過。
接下來的戲,謝放沒必要再在台下坐著。
他以探望康小姐的傷勢為由,同左右兩桌的賓客知會了一聲,帶著阿笙一同先行離開。
因著虞清鬆捂住小石頭眼睛,小石頭並未瞧見台上血腥的一幕,這會兒瞧見《大鬨天宮》,看得很是津津有味。
虞清鬆也便陪著孫兒,繼續坐在位置上看戲。
周霖就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他清楚地瞧見,先前阿笙躲在謝放的懷裡,又瞧見謝放貼著他的耳朵,似乎在哄著什麼,嫉恨得眼睛都紅了。
見謝放帶著阿笙一同離席,周霖借口要上茅房,同孫瀚宇他們說了一聲之後,悄然離開了座位。
跟了上去。
周霖始終離著謝放同阿笙兩人十幾米的距離,沒敢跟太近。
跟至西廂房,被府中小廝攔住。
“對不住,周少,行館內院,外人不得擅入。”
周霖心有不甘,他勉強揚起笑,沒說瞧見謝放同阿笙一同進去的西廂房,“對不住,我是瞧見長慶樓的少東家往裡頭走……還以為賓客都是可以進去的。”
福旺不知何時,出現在周霖後頭。
但見他繞到周霖跟前,脆生生地道:“阿笙少爺不是普通賓客。一爺說了,要將阿笙少爺當半個主子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