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2 / 2)

少女星 容光 11418 字 8個月前

徐義生一個暴栗敲在她頭上:“有你這麼跟你爹說話的?”

說話間,老板娘出現在茶館門口,朝徐晚星招招手:“晚星,來來來。”

接下來,徐義生抗議的話被視若無睹,徐晚星被老板娘抓去當壯丁,湊了一桌麻將。

“張姐,晚星她都高二了,不能再幫你湊數了!”徐義生急得跳腳。

“少來,她就是不幫我湊數,不也一樣沒學習,還不是在幫你守攤子?”張姨翻了個白眼,“行了,彆囉嗦,還是老規矩——牌呢,晚星幫我打,輸了我付賬,贏了錢歸她。”

徐晚星在玻璃門後衝老徐笑得一臉賊樣,揮揮手,瀟灑地上桌了。

打從記事起,她就在這茶館裡外長大。

彆的孩子在家待的時間最多,隻偶爾往外跑,和同齡人一起玩。她卻不同。

徐義生三十五歲時有了徐晚星這個女兒,因是單身父親,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姐妹,隻一個人孤零零地帶著她。因此,不論擺攤還是去任何地方,他都隻能把女兒拴在身邊。

徐晚星年紀還小時,就知道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仰頭看著父親擺攤,衝客人們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地叫得歡。

客人們見她長得粉雕玉琢、煞是可愛,總忍不住摸摸她的頭。

她也不生氣,隻笑嘻嘻說:“摸了頭就要多買一碗!”

客人忍俊不禁,衝徐義生說:“老板,你這女兒可真會做生意,小小年紀就有經商頭腦了!”

徐義生可不高興聽見這話。

他的女兒才不會繼承他的衣缽呢。晚星這麼聰明,將來一定會大富大貴,活得比他更像個人樣!

興旺茶館的老板娘張姨看徐晚星人小可憐,不忍心讓她跟著徐義生在外頭風吹日曬,便把小姑娘招呼進了茶館。

畢竟徐義生也在她的茶館外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大家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說不清是誰沾了誰的光,反正在茶館外擺攤,徐義生從來不用發愁沒有顧客。而攤子開在她的茶館外,她這興旺茶館的生意也總是比彆家茶館來得好。

大概是互惠互利,天長日久的,大家也像是鄰居一般互相照應了。

“今後你就在張姨這兒待著,讓你爸自個兒做生意去吧。”張姨摸摸徐晚星的頭,憐愛地讓她坐在了櫃台後,騰出一小片桌子給她,“喏,外麵熱,就在這兒玩吧。”

後來,徐晚星上學了,開始在櫃台後做作業。

隻是每當作業做完了,她也閒不住,不肯隻待在櫃台後這巴掌大的天地裡,便幫著張姨端茶送水,順便待在麻將桌旁饒有興致地旁觀。

後來,天賦驚人的徐晚星看會了麻將。

再後來,她不懂規矩地出言指點某位客人,那人當場贏了個清一色大滿貫。徐晚星被張姨拖走,後者還不住地跟其他三位客人道歉。

後來的後來,她初生牛犢不怕虎,在某桌湊不齊人數、三缺一時,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張姨,我幫你湊個人頭唄。”

那一天,她贏得三個成年人臉都黑了。

“杠。”

“清一色。”

“清對。”

“大對,自摸三家。”

“對不起,我又胡了。”

小小年紀的少女仰著一張天真稚氣的臉蛋,聲音清脆,牌技嫻熟。張姨在櫃台後看得眼睛都直了。

後來的後來,她就成了興旺茶館湊人頭的常駐嘉賓。

徐家條件並不好,全靠徐義生擺攤賺錢。小本生意,勉強糊口,而老徐對女兒百般嗬護,雖然嚴厲是嚴厲了點,但任何同齡人擁有的物質條件,他都義無反顧提供給徐晚星。

於是張姨也從不貪圖徐晚星贏的牌錢,總是手一揮。

“這點小錢,你自己收著吧。”

徐晚星贏多輸少,並且基本穩贏不輸,贏來的錢總能補貼家用。後來徐義生乾脆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也不知是從小看牌打牌鍛煉出了徐晚星過目不忘、心算速度驚人的理科天賦,還是她過人的理科天賦帶動了她打麻將的技能。總而言之,徐晚星就在這樣的氛圍裡長大了。

夜裡十一點,徐義生惆悵地從茶館裡把徐晚星逮出來。

“夠了,彆打了。我繼續擺攤,你給我麻溜地滾回家洗洗睡了。”

“彆啊,爸我這正贏錢呢!”徐晚星樂嗬嗬地從包裡抓出一大把零錢,“你敢信,打兩塊的我贏三家,倆小時不到,都進賬兩百八了!”

“你明天還上不上學了!”徐義生咆哮。

“上學能值幾個錢啊?將來工作了,說不定還沒打牌賺得多呢。”徐晚星嘀咕,冷不丁被徐義生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

“老子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不是為了讓你當個賭徒!”徐義生是真的生氣了,指著清花巷的方向,“你給我滾回家去!從明天開始,我不要你來攤子上幫忙了!”

這一幕被加班回來的喬慕成撞見了,腳下一頓,自行車刹在路邊。

與他同行的,是清花巷的另一位住戶,傳說中的老李。就是因為他,徐義生才對喬野起了賊心,試圖撮合女兒與他成為學習小夥伴。

老李也是喬慕成轉來蓉城工作後的新同事,清花巷的房子還是他介紹的。

“大晚上的,小姑娘怎麼從茶館出來?”喬慕成摸不著頭腦。

老李看了眼垂頭喪氣往家走的徐晚星,下巴朝路邊的抄手攤一努:“老徐一向在興旺茶館外頭擺攤,那孩子從小在這兒長大,耳濡目染的,常幫老板娘打牌。”

喬慕成一愣:“這怎麼能行?小小年紀就成了賭徒……”

“不這樣也沒彆的法子啦。”老李歎口氣,“徐義生單身男人一個,帶著個小姑娘,能養這麼大,把人養得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已經很不錯了。誰還能苛求他又當爹又當媽,把人養成精雕玉琢的呢?”

喬慕成是有涵養的人,不便過多打聽彆人家的私事,隻是車騎到一半,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徐晚星的媽媽呢?”

老李搖搖頭:“徐晚星沒有媽媽。”

“……”

喬慕成糊塗了。怎麼還會有孩子沒母親呢?難不成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老李同情地替他解惑:“非但沒有媽,這孩子命不好,父母都不知道是誰。”

十七年前,小姑娘出生一個月不到,就被人丟棄在清花巷的巷口。

那一年,徐義生三十五歲,因兒時的一場車禍跛了腳,後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倔強如他,乾脆單身到底。

那個夜裡,他賣完抄手、擺攤歸來,在巷口聽見了小孩的哭聲。

騎著三輪的他一驚,猛然停下,左顧右盼老半天,總算在籬笆下找到了被裹得嚴嚴實實、放在紙箱子裡的小姑娘。

他扯著嗓門兒問:“是誰家的孩子給扔在這兒了?”

空空蕩蕩的巷子裡無人應聲,隻有孩子的哭聲。他急了,也不知這嬰孩怎麼了,隻得手忙腳亂抱起她。奇妙的是,在他把她抱進懷裡的那個瞬間,孩子不哭了。

寂靜悠長的巷子裡,黑夜是那樣漫長,仿佛看不到頭,仿佛天不會亮。

可他低下頭來,與那小小的嬰孩彼此對視著,猝不及防看見了一雙明亮到令人屏息的黑眼珠。

小姑娘好奇地抬手碰碰他遍布胡茬的下巴,咯咯笑了。

次日,他把孩子送去了警察局。孩子擱在警察局三天,他每天都去看看,問問孩子的父母找到沒有。

可答案總是否定的。

十七年前的蓉城並沒有很好的福利機構,在警察決定把這女孩送去福利院時,徐義生不放心,親自勘察了一遍。

陰暗潮濕的福利院不但缺人手,孩子們也瘦巴巴的,吃不飽也穿不暖。角落裡有小孩在哭,可工作人員視若無睹,置之不理。

徐義生急了,那孩子怎麼能在這種環境下健康成長呢?

他依依不舍地看著工作人員接過繈褓裡的小姑娘,抱在懷裡往院子深處走。小姑娘趴在那人肩頭,目光觸到了他,忽然間就咧嘴笑起來,一如初見的那個夜晚。

徐義生心中一動,不知怎的,忽然就衝了上去。

“把孩子給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就是這樣堅決地從那人手裡輕輕地、卻又不容拒絕地抱回了小姑娘。

她還在笑,衝著他的下巴就是一啃,沒有牙的小豁嘴咬不疼他,卻留下一堆晶瑩透亮的口水。

徐義生黑了臉,一邊罵著小東西真壞,一邊又沒忍住笑出了聲。

後來,他把那孩子帶回了家,取名徐晚星。

初見那一夜,他抱著小姑娘站在清花巷裡,清風徐來,星辰漫天。他希望這孩子也能像那晚的星星一樣,明亮如初,熠熠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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