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胳膊被紮傷的徐晚星,趁老徐還沒回家, 偷偷摸摸把破掉的衛衣洗乾淨, 晾在屋頂。
看著那道顯然不可能糊弄過去的大口子, 她琢磨了老半天, 從抽屜裡找出老徐那並未拆封的針線盒, 捏著衣袖左右比劃,然後認認真真動起手來。
想她上能執筆解奧數物理壓軸題, 下能舞刀弄棍懲戒地痞流氓,針線活這點小事,肯定也不在話下。
然而願望總是美好的。
半小時後,徐晚星瞪著衣袖上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大蜈蚣,深刻感受到了來自命運的惡意。
有點窒息。
糙漢父親養大了一位糙漢女兒,在這種心靈手巧的家務活方麵, 徐晚星簡直一竅不通。
可是能怎麼辦呢?縫補得醜, 衣服也得穿,畢竟她一個季節就那麼幾件衣服,一隻手也能數的過來。並且,這件還是她最喜歡的一件。
徐晚星唉聲歎氣地回到書桌前, 也就悲傷了那麼五分鐘,很快又和數理化死磕上了。
期中考試馬上就到, 多練一練手沒毛病。
其實過往一年, 徐晚星對數理化從未如此認真過, 天賦和努力頂多也就八二開, 隨便寫寫也能碾壓一眾學子。這學期的改變, 起初是為了和喬野較勁,畢竟她也有不服輸之心。
可後來呢,這樣死磕著死磕著,她和喬野轉眼從仇人變成了朋友。
也許朋友二字也不儘然,競爭關係之下,他們還是隱秘的同道之人,今日從遊戲廳歸來,又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了。
直來直往的徐晚星,非常大方地為喬野戳下了“好兄弟”的章。
習慣成自然,每天歸來都和數理化死磕,磕著磕著,就跟藥似的磕嗨了。出於對數字的熱愛,她亦樂在其中。
隔日踩點到了班裡,徐晚星大大方方跟喬野打招呼:“來得早啊,學霸。”
喬野對這個稱呼沉默了幾秒鐘,說:“我有名字。”
徐晚星恍然大悟,感情人家嫌這稱號沒有指向性,分辨不出來是叫誰,趕緊討好地補充一句:“好的,喬學霸。”
“……”
還不滿意?她火速再換:“野學霸?喬野學霸?喬霸霸?野霸霸?”
喬野麵無表情:“你還是叫我學霸好了。”
徐晚星沒忍住撲哧一聲,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放,回頭眉開眼笑地叫了聲:“喬野。”
倒是喬野一愣,忽然間忘了說話。
下一刻,她從書包裡掏出三十塊錢,遞過來:“謝啦,昨天的看診費。”
喬野知道她家條件不好,這錢其實不想收的,可徐晚星看似大大咧咧,內心也有自己的堅持——這一點,從她選擇跆拳道就能看出。
頓了頓,他也沒有多言,收下了錢,“胳膊怎麼樣了?”
徐晚星眉開眼笑,像個金剛芭比一樣,一點不嬌滴滴,伸伸胳膊給他瞧:“嗬,這點小傷小痛,我才不放在眼裡。”
可儘管她不放在眼裡,卻自有人放在眼裡。
徐晚星是數學課代表,早自習前,要把前一天的家庭作業抱去羅學明桌上。數學練習冊很厚一本,全班的加起來能壓死人。
喬野看她收齊了,摞在桌上最後數一遍,剛想開口,就見第一排的萬小福跑了過來。
“徐晚星,我幫你抱下去吧。”
徐晚星:“哎?”
萬小福湊過來,憂心忡忡地看了眼她的胳膊:“早上買油條的時候碰見了於慶慶,他都跟我說了。”
徐晚星:“於胖子這大嘴巴!”
下一秒,萬小福當仁不讓,抱起了厚厚一摞練習冊,穩穩朝辦公室去了。
喬野頓了頓,話都到了嘴邊,咽了回去,眼睜睜看著徐晚星笑成狗尾巴花似的跟萬小福稱兄道弟,連連道謝。
體育課,威武雄壯的肌肉老師是新來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還不想把體育課變成孩子們的自由活動時間。
他非常有氣勢地教育大家:“現在的孩子,成天就知道打遊戲、做題。看看你們這樣子,一個個精神萎靡,一點沒有朝氣蓬勃的樣子!”
他指了指於胖子:“要麼營養過剩,肥胖——”
又指指春鳴:“要麼營養不良,乾瘦——”
最後,充滿熱情地朝大家拍拍手,“來,跟我一起,咱們今天練一練扔鉛球!”
徐晚星:“……”
很好,胳膊廢了的第一天,輪上了扔鉛球。
喬野在她前一排,聽見扔鉛球三個字,回頭看了眼斜後方的她,低聲問:“要不要請假?”
話音剛落,就聽見邊上的大劉聲音洪亮道:“報告老師,我班徐晚星同學身體不適,不能扔鉛球!”
肌肉老師:“哪個是徐晚星?”
徐晚星出列:“我是我是。”
老師看看她:“你身體怎麼了?”
徐晚星看了眼春鳴,不想說出自己胳膊受傷,一時之間卡住了,乾脆側頭去看大劉,把難題又拋了回去:“哪有你這樣說話說一半的?喏,快跟老師講清楚,我身體到底怎麼不適了。”
“……”
大劉:怪我,吃飽了撐的沒事乾,非得插這麼一嘴!
還是於胖子機智,趕緊補充一句:“報告老師,徐晚星她這是每個月例行不適。”
老師:“……”
大劉:“……”
全班:“……”
徐晚星:“!!!”
肌肉老師沉默片刻,咳嗽兩聲:“既然身體不適,那就不用扔鉛球了,回教室休息吧。”
末了,忍不住嘀咕:“現在的小姑娘還挺奔放啊,來個親戚,全班都知道了……”
徐晚星麵無表情朝教室走,半路上回過頭來,指了指於胖子,在脖子上比了個哢嚓的姿勢。
嚇得於胖子花容失色,四處求救:“完犢子了,徐晚星要製裁我了!”
四周一片哄笑聲。
整整一天,徐晚星都活在眾人默契十足的照顧之下。喬野是個局外人,哪怕也有心幫忙,機會也總是在片刻的遲疑後,就稍縱即逝。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課間她與麻將小分隊去走廊上觀光閒聊時,從課代表處把她的作業一並領回來,放在她課桌上。亦或在她的紙筆被匆忙經過的同學碰掉時,默不作聲替她撿起來,端端正正放好。
甚至,他在課間去飲水機處接熱水時,經過她的座位旁也頓了頓,看了眼所剩無幾的熱水瓶,狀似不經意拿了過來,一齊接滿後又放回原處。
徐晚星站在走廊上,將一切儘收眼底,沒忍住失神片刻。
上課鈴響起時,她回到座位上,也不經意般問起:“咦,誰給我接水了?”
後座的人仿佛沒聽見,自顧自看著英語書。
她乾脆回頭問他:“喬野,看見誰動我水瓶了嗎?”
被點名的喬野抬起頭來,淡淡地說:“沒看見。可能是辛意接水的時候,順便替你也接了吧。”
徐晚星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後,彎起嘴角:“哦,那還真是謝謝她了。”
所以,學霸都這麼彆扭的嗎?做了好事不留名就算了,還留彆人的名。這種騷操作,生平第一次見。
她坐了下來,拿起水瓶,慢悠悠地擰開蓋子,喝了一小口。
還挺貼心嘛,水溫掌控得恰到好處,不至於燙死人,也不會太涼。
徐晚星背對他,目視黑板,笑了。
*
大掃除時間,高三的走廊上傳來一聲怒吼。
“放屁!”
衛冬猛的一拍桌子,蹭的一下站起來:“誰他媽造的謠?”
幾個男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爆料的那個板寸開口了:“這事兒吧,早就有人在傳了。其實徐晚星偷拿轉學生校牌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不光他們年級,咱們年級不少人也都知道。主要是惦記著你的情緒,大夥兒才沒敢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