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客人(1 / 2)

戰戰兢兢的把衛峋迎進來, 瓊娘緊張的手都在發抖。

她這是應激反應,當年老皇帝給她帶來的印象太深刻,以至於一想到自己麵前的人是皇帝, 她就有種又回到皇宮的冰冷和窒息感。陽光被徹底隔絕,一日複一日,黑暗永不消失, 華麗的宮殿像是怪獸的血盆大口, 吞掉了她家小姐,也吞掉了她,她每天能做的, 就隻有擔驚受怕。

看見瓊娘的狀態不對勁,江迢就讓她出去了, 站在安靜的屋子裡, 江迢默了默, 端起茶壺, “陛下請喝茶。”

“朕自己來就好, 娘娘不必跟朕客氣。”

茶壺被衛峋拿走,江迢看著他低眉順眼、平靜的給自己倒茶, 她歎了一聲,“陛下也不要再叫我娘娘了, 我已經不是江貴妃了。”

衛峋動作一頓, 江迢又道:“陛下有什麼事, 直接說吧, 若我能幫上陛下, 我一定會幫。”

垂著頭,衛峋扯了扯嘴角,旋即, 他放下茶壺,抬起頭,強顏歡笑道:“那就請你告訴朕,阿遂他去哪了。”

十歲的小孩,和十八歲的男子,差彆不可不謂之大,但出乎意料的,江迢對如今的衛峋,一點都不陌生,好像不管外表怎麼變,裡麵的那個靈魂,還是當年的模樣。

當年衛峋還小,她就知道這孩子不簡單,也知道他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天真活潑,那也沒關係,隻要他知恩圖報、隻要他永遠都對江遂好,她就不會管那麼多。

可是,她好像忘了,不論什麼東西,給的太多,都是一種折磨,極致的好和極致的壞,在某一個節點上,是可以互換的。

江迢望著衛峋的目光,帶了幾分憐憫,“陛下比我更懂阿遂的性子,自然也就知道,這個問題,我是回答不了陛下的。”

江遂這人,性格太極端,做事從不給自己留後路,當初爭皇位,他就沒躲起來過,如果前太子沒有被他扳倒,那他的結局一定是不得好死,後來當上攝政王,他也是凡事都走在第一個,好像完全不知道什麼叫槍打出頭鳥。

還有這一次的辭官,明明有更多更加迂回的方式,他偏偏要選最為慘烈的一種,斷了自己的後路,也斷了衛峋給他找借口的心思。

他極端,可他不衝動,他隻是把所有雞蛋都放到了一個籃子裡,卻不代表他不想護好這個籃子,隻能成功,不能失敗,這樣一來,他自然不會把自己去哪了告訴彆人。

畢竟沒人知道的話,也就無從泄密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聽到以後,衛峋還是感覺胸中血氣上湧,暴虐的情緒在胸中撕扯,他想發泄、想殺人,想把周圍的一切都毀滅殆儘,江遂不是想讓他做明君嗎,那他就反著來,他做昏君、做暴君,江遂一天不回來,他殺一個人,十天不回來,他就殺十個人,直到這世上殺無可殺、血無可流!

衛峋僵著身體,好半天過去,才緩緩呼出一口氣,縱然心中充滿了血腥的念頭,但他還是麵色如常,隻是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起來很嚇人。

“二十六日,阿遂曾來過長樂山,若你真的不知道,便把那一日的情景完完整整的告訴朕,”頓了頓,衛峋的語氣變低,聽起來有些脆弱,“這對朕很重要,求你了,娘娘。”

不叫娘娘,好像也沒彆的稱呼能叫了,江迢沒跟他計較這些,她已經被衛峋的態度嚇到了,居然能讓九五之尊放下姿態來求她,江遂在衛峋心中的地位,好像比她印象中的更加重要了。

江迢不是末羽,沒法把每一句話都複述出來,不過,她還是把回憶裡的點點滴滴,都跟衛峋講了一遍。

沒什麼可顧忌的,江遂連欺君大罪都犯下了,還差這幾句姐弟之間的心裡話嗎?

隻是,江迢隱瞞了關於夢的那些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告訴衛峋,總覺得告訴了,會給江遂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江迢慢慢的說,衛峋安靜的聽著,都說完了,江迢陷入沉默,過了一陣,她突然說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陛下年輕氣盛,恐怕不會認可這句話。可我還是想勸陛下一句,有些人、有些事,本就是強求不來的,勞心勞力不說,還隻能落得一個苦果,倒不如放下。”

“歸於鄉間,這是阿遂的意願,陛下若是真的在乎他,何不成全他?”

“不行。”

江迢愣住。

衛峋抬起眼睛,冷冰冰的盯著她,“他的意願是離朕而去,朕的意願是留他於身邊,朕成全了他,又有誰來成全朕?他執意要走,無妨,朕也會執意把他抓回來。哪怕花上一年、十年、乃至一輩子的時間,朕也絕不會放棄!”

衛峋站起了身,江迢驚愕的坐在原處,她像是呆住了,隻會愣愣的仰著頭,看著衛峋大步離開,然後走出了屋子。

院門傳來開關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瓊娘登登的跑進來,看見江迢這副模樣,她連忙晃了晃江迢的肩膀,“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江迢被晃醒,她轉過頭,看到瓊娘,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沒事,你……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

瓊娘有些擔心,不過陛下已經走了,最大的危險已經遠離,想必這個沒事,應該是真的沒事。

瓊娘一步一回頭的出去了,江迢繼續坐在位子上,唇色發白的她,慢慢揪起了身前的布料。

她好像……知道江遂為什麼突然離開了……

猛地閉上眼,江迢這輩子不信神不信鬼,這一刻,卻忍不住的為江遂祈禱起來。

阿遂,快點跑,這輩子都不要再回來了。

……

京城的任何動靜,都驚擾不到現在的江遂,這幾天,他已經跑出去將近八百裡了,京城尚在深秋,這邊卻已經到了冬季。

昨晚下過小雪,迎著風雪騎馬,這可不是什麼美妙的體驗,西北嚴寒,在沒人的地方跑了一夜,天亮了,他才找到一個說得過去的客棧,老規矩,進去先睡覺,睡醒了,填飽肚子,他又牽著馬來到附近的鎮子,準備買兩套防寒的棉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