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江迢顧風弦(1 / 2)

京城最近風平浪靜。

上個月初八, 當今聖上終於解決了他的終身大事,把開國數百年裡最年輕、最得力的攝政王娶回了皇宮,百姓們雖然沒法到皇宮裡去瞧上一瞧, 但他們會腦補,一個月過去,京城大大小小的茶館裡都進了新的段子, 背景架空,主角是某朝代的皇子和丞相,身份、名字全換了,但隻要是有心人,都聽得出來說書先生說的人到底是誰。

百姓津津樂道,朝廷也沒人阻止,江迢坐在茶館的角落裡,麵帶淺笑的看著說書先生在前麵唾沫星子飛濺。

上個月大婚, 因為到場大臣實在太多了, 江迢就沒去參加, 不過,大婚前一天,江遂親自出來找她了, 兩姐弟待在小小的房間裡,說些有趣的事, 回憶一下當年還在江家生活的日子, 時不時便有歡快的笑聲傳出來。

四月芳菲,五月初夏, 衛峋身量板正的坐在院中小木凳上,喝一口茶,就瞥一眼房門緊閉的屋子。

瓊娘站在一旁, 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衛峋是和江遂一起來的,可是臨進門前,他被江遂趕了出去,還美其名曰,天氣這麼好,陛下不如在外麵賞花吹風,這院子不大,種的植物倒是不少,可就是一個開花的都沒有。

花沒賞到,這半天淨吹風了。

衛峋心裡不高興,撂下喝完的茶杯,運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不爽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呆成木頭人的瓊娘,衛峋在心中冷哼一聲。

看什麼看,你不也沒能進去嗎?

冷嘲熱諷了一句,衛峋覺得心裡舒快多了,他指指茶壺,命令道:“再添。”

想起那段回憶,瓊娘就嚇得一身冷汗。她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毛病,原先麵對老皇帝的時候,她能豁出命去擋在皇帝麵前,哪怕侍衛把刀架脖子上,她對著老皇帝都不會低頭,可現在換成衛峋,明明知道衛峋和老皇帝不一樣,明明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了。

她反而倒是嚇破了膽。

瓊娘想不通。

這一段書說完,說書先生笑著對大家拱了拱手,然後就走了,有小二在各桌之間走動,等著收賞錢,江迢對瓊娘點了點頭,瓊娘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從袖子裡拿出一錠銀子。

這一錠銀子能讓京城的一個三口之家安然度過十年,小二見狀,立刻對江迢道謝,江迢溫婉的笑笑,算是回應。

從茶館出來,瓊娘小碎步跟在江迢身邊,她好奇地問:“小姐,接下來我們去哪啊?”

如今江遂不再是攝政王,而是高貴的皇後,不管背地裡如何,他表麵都不再參與朝政了,江追也離開了京城,也許此生都不會再回來,以前江迢把自己關著,是為了不成為兩個弟弟的把柄,現在倒是沒這個必要了。

隻是這麼多年,她習慣了拘束著自己,這乍一自由下來,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

這個月又是從山上過的,昨天她突發奇想,覺得自己應該邁出舒適圈,於是,第二天她就帶著瓊娘下山了。

當然,還是穿著深色衣服、戴著麵紗,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保證連江遂都認不出來那種。

江迢微微仰起頭,望著人來人往的長街,她點了點手指,說道:“好像也沒什麼好玩的,不如,去老宅看看吧。”

江家老宅,是他們一家人居住過的地方。

後來爹娘不在,江追被送走,江迢和江遂又先後進了宮,這宅子就一直空著。

老宅裡的東西被老皇帝派人翻了無數遍,連牆都拆了好幾堵,江遂當上攝政王以後,隻把宅子都收拾了一遍,卻再也沒有回來住過。

畢竟,物是人非,就算回來,也隻是給自己添堵罷了。

老宅在一條清淨的胡同裡,這裡當年有好幾家官宦,但是也不知道怎麼的,要麼被下獄,要麼被抄家,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這裡不吉利,就算沒事的,也全搬走了。以至於到了現在,這裡一戶人家都沒剩下。

大門緊閉著,門邊的木製對聯坑坑窪窪,好像被孩子用石頭砸過,江府二字的匾額還掛在上麵,隻是匾額之上,又多了幾個鳥窩。小鳥在裡麵嘰嘰喳喳的叫喚,地上一片鳥糞,看起來有些蕭瑟,也有些喜感。

江迢站在台階下,細細看著門口的一切,然後沒什麼意義的笑了一聲。

當年,接她的太監就是從這把她帶出來,父親不在家,江遂又那麼小,他驚慌無助的表情,江迢至今都記得,離開前,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應該回不來了,那時候,她也是站在這個位置,好久都不動,就這麼看著,一會兒看向大門,一會兒看向街口。

看大門,因為她擔心,看街口,因為她希望,可以有人奇跡的出現,來把她帶走。

這想法挺自私的,因為她要是走了,江遂就會被抓進宮裡,無論如何,老皇帝都需要一個人質,隻是那時候她低估了老皇帝的無恥,他哪是要一個人質,他是所有人都不放過。

那些年的日子,江迢其實已經記得不怎麼清楚了,每天的心情都是一樣的,害怕、想家、難過,卻還要硬撐著,宮裡有後妃找她的麻煩,她不能反擊,隻能忍,白天的她有多淡定,晚上的她就有多崩潰。

瓊娘是她背後堅實的支柱,那時候的瓊娘可堅強了,一滴眼淚都不掉,做的比多年待在皇宮的宮女都好,她是江迢身邊唯一的武器,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有時候,其實挺恨的。

恨老皇帝,恨那些對江家遭難無動於衷的朝臣,恨把一切禍事引來的爹,恨早早就死掉、留她在世上的娘。

更恨顧風弦。

恨他年少時和自己說了那麼多豪言壯誌,恨他哄得自己信了,如今卻又一條都做不到了。

她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以後是要嫁給顧風弦的。

而顧風弦要繼承他爹的衣缽,去做大將軍,於是,她跟娘學,學著怎麼打理家務,怎麼做一個將軍的妻子,娘說將軍夫人要厲害,那她就收起軟綿綿的性子,變得橫一點,娘說將軍都是榆木疙瘩,需要夫人來幫忙開竅,那她就多看話本,先讓自己開竅,然後再去逗弄這個不懂風情的未來夫君。

娘死得早,但是她說的每句話,江迢都認真記下了,她覺得自己責任重大,爹這輩子都不會再娶了,那以後顧家和江家,都得由她來管,一個爹,兩個不懂事的弟弟,還有一個就會練武的夫君,唉,她一定會累死的。

摸著大門上生鏽的鋪首,江迢又是一笑。

真是孩提啊,一點都沒想過,人生如何過,並非是她一人能決定的。

江迢在大門這待的時間太長了,瓊娘總算發現了一點問題,她們根本沒鑰匙,這門鎖上了,可怎麼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