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雌父(2 / 2)

這片鬨哄哄中,唯有第一排正中的白發小男孩,安安靜靜地翻閱著手中的機甲圖畫書。

聽到老師聲嘶力竭的喊話,他是唯一一個仰頭的,蒼灰色的眸瞳在浮動的金塵中如寶石閃耀,雪一樣的白發襯得膚色雪白近剔透,頭發不長,堪堪齊肩。

小男孩的睫羽也是雪的顏色,金塵下撲扇著,像振翅欲飛的蝶。他在這片喧鬨的背景下,默默舉起一隻手。

老師仿佛得到了救贖,忙擦擦汗,喜笑顏開地喚男孩:“顧遇同學,你是對這次春遊有什麼想了解的問題嗎?儘管提出來,老師都會一一認真解答的!”

小顧遇張了張嘴,似乎有點猶豫要不要問,但很快白睫輕輕顫動,掀起眼皮,認真地說:“老師,我能不去嗎?”

老師熱情的話一時僵在喉中,和藹的笑容也僵了僵,他早該知道這隻小雄蟲的脾性。

“不行哦,顧遇同學,周五咱們不上課,所有同學必須都去春遊,老師會把它當作一場考核給同學們評分的。”

一聽見“周五咱們不上課”,全班的調皮鬼全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看向講台上的老師。

小顧遇一隻手支起腦袋,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老師,我主動申請打零分也不行嗎?”

“不行哦。”老師堪稱和藹地回答他。

小顧遇像個小大人般歎了口氣,無奈道:“真沒辦法。”

為什麼會有春遊這種東西?坐著上課它不好嗎?

現在的小學,真不像話呢……

老師感覺自己被莫名嫌棄,還被一個小自己這麼多的孩子“遷就”了,一時又哭笑不得,又無話可說。

底下的搗蛋鬼們一聽不上課,跟這隻腦回路清奇的小雄蟲不同,頓時就精神多了,趕忙爭著舉手問:“老師!老師!咱們春遊要準備什麼?”

“要我們自己帶吃的嗎?”

“可以帶玩具嗎!”

老師很高興,這些孩子們才是聽到春遊的正常反應嘛。

“吃的不用帶,當然玩具也不能帶。明天早上,老師會帶同學們去做好吃的曲奇餅乾,下午咱們要各自帶一籃子餅乾去兒童樂園,大家也不能光顧著玩,可是有任務的!”

小朋友們麵麵相覷:“帶餅乾去做任務嗎?”

“嗯,”老師點頭,抽出講台上的一張由方格組成的卡紙,“明天老師會給大家每個蟲發一張這樣的卡紙,去了兒童樂園,同學們要負責向那邊不認識的蟲推銷你們的餅乾,價格就是請那隻蟲幫你們畫一朵小紅花。”

“當然,一隻蟲隻能請他畫一朵哦,最後結束集合時,老師會給小紅花最多的同學大大的獎勵哦!”

“大大的獎勵”吸引了天真的小朋友們,紛紛自告奮勇,表示自己一定能拿到最多的紅花。

唯有顧遇始終“一枝獨秀”,提出自己的疑惑:“老師,咱們這裡是小學二年級,還是幼兒園?”

可惜老師閉了他的麥,親切地說:“顧遇同學你不要提問。明天一定要來,不能請假哦,老師今晚會聯係你家長的!”

小顧遇年紀很小,卻背負了很多惆悵,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

為什麼這種幼稚無聊,且劃重點——非常耗費體力的遊戲,能從幼兒園一直做到小學二年級?

小顧遇覺得自己上了個假小學。

背著書包回家時,隔壁二班的他哥顧奚聽說了他們三班要出去春遊的事,羨慕得不行,一路在他耳邊喳喳嗡嗡地說個不停。

顧遇悉數忽視了。當然他很願意和他哥交換,但顯然,他和他哥除了頭發都是白的,其餘一點也不相似,完全不能在老師眼皮子底下魚目混珠。

一回家,顧遇便捂著肚子進他雌父的書房,裝得惟妙惟肖:“爸爸,我肚子疼,非常難受,明天可能去不了學校了,得請假……”

“又請假?”年輕的希涅伯爵摘下鏡框,懷疑地打量自己的孩子,在他額頭上不輕不重地點了點,“遇遇,你們老師剛剛才和我通了訊,不要再拿這招唬我,沒用的好嗎?”

顧奚拖著書包從門口路過,很欠揍地探腦袋進來,幸災樂禍:“顧二傻,你這招從幼兒園到現在用多少回了?爸爸才不會上當了呢,你明天就乖乖去賣你的餅乾去吧!”

他說著,邊哼著歌邊遠去:“小白菜,地裡黃,三兩歲呀,沒了爹呀。親爹呀,親爹呀……”

唱者無意,聽者有心,雖然知道自家大孩子還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不點,希涅眉間還是不免籠上了慘淡愁雲,摸了摸小顧遇的腦袋。

“是不是因為爸爸不常待在你身邊陪你,所以咱們遇遇不喜歡和其他蟲交往接觸呢?”

顧遇雄父是他六歲時因意外去世的,即使雄父在世,他也很少回家陪過兩個孩子。

這個家庭似乎從來都是殘缺的,那份屬於雄父的位置永遠缺失著,身為雌父的希涅也常因為國會的工作著不了家。他們這個家,和一般蟲族家庭從來差了太多。

希涅是一個平和的蟲,對待兩個孩子都沒有差彆。顧奚也從小養成了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性格,即使很早懂事,也沒把自家雄蟲弟弟當作什麼特殊、珍貴的易碎品,每次欺負顧遇,他都衝在最前頭。

在這樣的家庭耳濡目染下,顧遇從小便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和他雌父、親哥一個模子刻出來,該少的地方一樣沒少,多的地方也一樣沒多,沒什麼兩樣。

即使後來學校的教育使他對“雄雌差彆”的常識有了些概念,可天生懶惰、後天淡漠的性格,使得他看見了,習得了,卻難以刻入皮下深層的基因裡去。

“不。”小顧遇拉下他雌父的手。

年幼的小紳士低頭,在希涅的手背上落下羽毛般的一吻。從三歲會吃飯就學起的貴族禮儀,比雄雌觀念還要深刻地融入他基因裡。

“爸爸,”他垂著雪白的睫羽,淡淡地說,“就算你天天陪我,我也依舊懶得和其他蟲接觸。”

希涅心裡為這吻一軟,但這話又讓他無奈萬分:“遇遇,這怎麼行呢?這麼懶,難道長大後找雌君也要帝國來分配嗎?找了雌君以後,就天天賴在家不出門了嗎?”

時年八歲的顧遇雖然平日一副小大人模樣,可對“雌君”這詞還沒多大的概念。

他眨眨眼:“為什麼要找雌君?和爸爸一直一起不行嗎?為什麼要和不認識的蟲待在一起?”

希涅揉揉他的白發,表情顯得柔軟。

他沒有按一般蟲的想法,解釋結婚是雄蟲擺脫不掉的義務。

他隻是道:“遇遇長大以後會遇見喜歡的蟲,所以才會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爸爸啊,希望遇遇的雌君,一定是你喜歡的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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