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遙應一聲,卻心道,從前隻覺得徐品剛正板直,不想卻如此細心。
那小廝如此送完東西,臨走卻又補一句:“謝琅謝夫子也有個條子,讓我順道遞給您。”
蘇遙接過,展開字條。
原是謝琅特地致歉。
他今日一直於藏書閣中與數位夫子修書,傍晚才聽聞阿言之事。
萬家也不好惹,謝琅沒摻和才是對的,何必來道歉。
蘇遙隨手回個信,便瞧見傅陵盯著他看。
蘇遙不由頓了下:“傅先生怎麼了?”
某人看見蘇老板與彆的豬傳遞書信,有些咕嘟咕嘟地冒酸泡泡。
傅鴿子此人,越酸越不自在,便越不想問出口;然後就更酸,更不自在,更……
醋溜鴿子向來是自我製作完成,蘇遙甚至沒張口。
蘇遙瞧著傅陵神色不明,試探道:“傅先生餓了?”
傅陵隻垂眸:“阿言想吃什麼?”
“我哄了阿言兩句,他便睡下了,還沒醒。”蘇遙笑笑,“傅先生也不必過於擔心。”
“嗯。”傅陵卻不知想到什麼,略一點頭,“蘇老板今日累了,隨便做些便好。”
蘇遙確實有些累了,但晚飯卻不能隨便做。
阿言雖然瞧著心情好多了,但平白無故受一遭委屈,蘇遙還想哄哄他。
蘇遙煮過白粥,簡單炒了菠菜雞蛋與溜肉段,幾人吃罷,卻又專給阿言做了碗蝦仁西芹水蒸蛋,配上豬肉鮮蝦餡的灌湯小包子,還炸上兩段油條,又用香油炒個榨菜肉絲。
雖然瞧著不像個晚飯,但都是阿言喜歡的吃食。
蘇遙隻笑笑:“用料還有,明日我再給你們做。”
家中唯有阿言一個小孩子,也無人整日惦記吃食。
隻是傅陵忽然攔道:“讓我與阿言送去吧。”
又笑笑:“他與你親近,可正因親近,有些話他不好說與你,白白讓你擔心。”
也是。
蘇遙交給傅陵,卻又猛然念起,但傅鴿子這個脾性,並不像是會安慰人的。
傅陵本來便沒有打算安慰人。
蘇遙是個溫文爾雅的好性子。
這樣的脾氣,能教出溫厚聰慧、端正謙和的好孩子。
若是放在一般世族,也夠用了。
但倘若阿言當真是眾人皆在尋的小皇孫,這樣的性子,於他以後,是不夠用的。
傅陵推開門,燭火惶惶,阿言瞧見來人,明顯一怔。
傅陵浮起一絲笑意:“給你送飯。”
阿言便從書桌旁起身:“有勞傅先生。”
傅陵由著他客氣,於他對麵坐下:“晚上少看書,若看,再多點兩盞燈。”
“是。”阿言有些微微的局促。
他對傅陵沒有什麼敵意,卻也不能如何親近。
傅陵既坐下,他便也乖乖坐下,道聲謝,乖乖開始吃飯。
好吃。
阿言沒有什麼胃口,但架不住東西好吃,吃個七七八八時,傅陵才淡淡張口:“書院還想去嗎?”
阿言手中的瓷勺一頓:“去。”
傅陵笑了笑:“你是知道萬家的小孩去不成了。若他還在,你還去嗎?”
阿言默了下:“去。我憑自己本事考入的,為什麼不去?”
“好。”
傅陵略略讚賞,又問,“今兒那小孩欺負你,尚家的小孩替你打回去了。若下回沒有尚家小孩在,你自己會還手麼?”
阿言很是頓了頓,卻低低吐出一句:“那是他蠢。”
傅陵的目光一時饒有意興。
阿言似乎局促些許,卻不知對傅陵從何而來的信任感,又重新解釋:“尚公子是好心,我隻是覺得,他的做法不夠聰明。”
默了默,卻又補一句:“但他是為我好,我明白的。”
傅陵挑眉:“那你覺得,如何做才聰明?”
阿言沉默一會兒,卻道:“萬公子品行不端,徐夫子最厭惡這等學生。明明暗中有許多法子,能讓徐夫子直接瞧見他的不端正,且不用像今日這般,自個兒打人,明麵上不占理,家中也不好交代。”
“所以,尚家小孩不替你打人,你就要去做了麼?”傅陵再問。
阿言垂眸,輕聲道:“那我總不能,由著他們欺負我。”
又默默咬唇:“蘇老板已待我極好,我不能與他惹是非。若是我能,我自然想如尚公子一般,直接還手。但我不能,隻好另想法子。”
燭火搖曳,傅陵望著阿言沉默單薄的身軀,一時間笑了笑。
看來是他多慮了。
不忍氣吞聲,且會審時度勢。
就算不是小皇孫,這也是個好苗子。
傅陵瞧著窗外濃濃夜色,低眉一笑:“行了,我不過隨口一說。這些話,就當我們二人之間的閒談。你不要說與蘇老板。”
阿言默一下:“蘇老板已與我說過了。”
傅陵稍有好奇,阿言低聲道:“蘇老板同我說,不是我的錯便不要怕他們,若是我還委屈還生氣,想還手就儘管去做,出任何事,都有他都替我擔著。”
阿言定定抬眸:“不用蘇老板替我擔。我……不過一介奴仆,與他非親非故,又無恩無舊,他卻待我如此好,我斷不會連累他。日後學得一二本事,我還要護著他。”
日後?
傅陵心下突然生出幾分感喟,又微微一笑。
話既說到此處……
若眼前之人真是小皇孫,那說不定,日後整個傅家,還得仰仗蘇遙護持。
傅鴿子頓時感歎:我果然眼光好,我果然眼光毒。
本相惦記的人,果然萬裡挑一的好。
傅相心滿意足地把小孩哄睡下,一出門,就遇上吳叔。
吳叔一躬身,悄聲道:“公子,安排好了。”
傅陵略一點頭,隻是也未料到,第二日就見了效。
翌日午後,他剛晃到櫃台處,就聽見店中客人談論:“聽說了麼?承平坊的萬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