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進宮願山河無恙,國泰民安。……(1 / 2)

宮中難得見新鮮麵孔。

偌大的一座禁宮,再如何宏偉華麗,不能走出去,也隻不過是個華貴的牢籠。

四四方方,抬頭便可望見遙不可及的天際。

今上身邊的汪總管站在簷下望一會兒,微微歎口氣,便招來小內侍:“昨夜你當值,今上什麼時辰睡的?”

“又是過寅時才睡下。”小內侍低聲道,“今上昨日批完折子,都四更天了。”

汪順數著時辰,今早是辰初便醒了,滿打滿算,也不過睡上兩個時辰。

再怎麼年輕,也不是這樣熬身子的。

今上確然年輕來著,數年前被太後尋回時,瞧著比尋常十一二歲的孩子,還要小些。

年歲小,心智卻不小,如今雖然才十七歲,與朝中四十七、五十七的臣子說話,還能壓上一頭。

汪順打小就在宮中服侍,他當年頭一回見今上,便瞧出,這是個實打實的君王苗子,眉目間天生的威嚴氣度,與高祖簡直一模一樣。

今上生得並不像他的生父永王,更不像永王妃,反而像極了他的祖父,高祖皇帝。

太後,如今該稱太皇太後,見到今上第一麵,便涕淚縱橫。

想起整日吃齋念佛的太皇太後,汪順又歎一口氣。

當年太皇太後與先帝奪權,京中議論紛紛,指責太皇太後妄圖染指朝綱,扶持小皇孫登基,也不過為尋個傀儡,以方便日後垂簾聽政。

但今上即位後,太皇太後將大位皇權完整地交出,包括兵權,也在朝政穩固後的第二年,就交還了,未有任何拖延。

太皇太後又變回那個端莊平和的婦人,每日為高祖皇帝誦經,不理朝事,也不見外臣。

當年整個宮中,也大抵隻有汪順一人相信,太皇太後什麼都不圖,她隻是想為亡夫報仇。

儘管高祖當年,並沒有多傾心於她。

汪順思緒浮浮沉沉,耳朵卻還靈光,身後殿門一響,他便趕緊迎上去:“幾位大人慢走。”

想是西北戰事終於收尾,數位大人麵上都格外開懷。

行在最後的是位年輕的尚大人,剛踏出殿門,卻又聽得殿內清越的聲音:“雲朝。”

尚雲朝尚五公子,與今上於民間時曾為同窗,去歲新科及第,一舉便得中狀元。

這位狀元郎,可是今上眼前的大紅人。

汪順不敢怠慢,果然又聽得今上喚他:“汪順,你來。”

汪順匆匆進去,便見得今上仍坐在案前看奏書,略一抬眸:“昨兒公子送來的桂花糕,給雲朝帶些回去。”

“我日前還說,蘇老板來了也大半個月,也不知陛下何時才能想起我來,能讓我順點口福。”

尚雲朝彎起眉眼,“單有桂花糕麼,陛下?”

今上在民間長大,並不喜歡身側之人如何低眉順眼、斂聲屏氣,但這樣隨意的口吻,也並非人人都敢用。

尚大人說了,年輕的君上也不惱,隻笑著望向汪順:“看看還剩一口什麼,都給他包上。”

汪順笑笑,卻是甚為為難:“陛下恕罪,彆說一口,現下什麼都不剩了。您昨兒吃罷,還說要去看蘇老板,這不還沒去麼?”

阿言頓一下,方想起,確實是昨日喝茶時,順手吃完了,而後來了一封加急,他便未動身。

他尚未開口,便聽得尚雲朝揚眉笑道:“陛下想是成心逗我來著。巴巴地吊我這些日子,如今給一口蜜棗,還是個乾棗核。”

阿言便從案後抬頭笑笑:“你這話說的。汪順,朕可曾許給尚大人吃食?”

汪順笑笑,自然不答話,尚雲朝便笑道:“陛下若抬出身份,那臣也不敢再張口。恐怕蘇老板回頭累著,陛下還要與我算賬。”

“好話都讓你說了。”

阿言起身,又笑笑,“你先回吧,我去看看蘇老板,順得一口,就留著明日給你。”

“那臣多謝陛下。”尚雲朝笑吟吟行個禮,又道一句,“臣給蘇公子問安,也問傅先生安。”

阿言點個頭,便瞧向汪順:“公子起了麼?”

“起了,方才還來過一趟。說是給陛下煮了一碗雲吞麵作早膳。”

汪順跟著他向外走,“陛下正議事,奴才隻能讓蘇公子先回去,公子說麵坨了不得吃,便也沒放下。”

天氣清涼,廊外淅淅瀝瀝,落著綿密雨水,叮叮當當地敲在琉璃瓦上。

阿言偏頭笑笑:“沒留下給你吃麼?”

留倒是留了。

汪順恭順低眉:“公子做給陛下的吃食,奴才怎麼敢吃?”

這就是宮中的不好了。

一份吃食,都這樣大的規矩。

蘇遙性子隨和,一開始時,都很是嚇著他跟前的這些人了。

阿言也糾正過,但這些人自小在宮中,走個路都按規矩,根本掰不回來,也就由他們去。

他便撇過這話,又問起:“還說什麼了?”

“蘇公子問,午膳要不要去他那裡吃,晨起送去許多蟹子與蝦,陛下若是去,公子就蒸上。”

這個時節,蟹子正肥。

阿言又彎彎眉眼:“公子來這大半個月,禦廚們省心一大半吧。”

汪順也不由笑道:“禦膳房前日還來問老奴,能不能跟蘇公子學兩手。但陛下囑咐過,公子身子不太好,老奴便攔下了。”

這位蘇公子確然是個妙人。

汪順對此人早有耳聞,當真見到,才明白今上為何時時念起這位大美人。

彆的不提,單一手廚藝,也能讓人記上一輩子。

今上把蘇公子恨不得捧在心上,連個禮也不讓行,汪順才不能讓禦廚整日把人箍在灶台。

人進宮是來看陛下,不是來教你們做菜的。

再者說,傅先生也不許。

這位傅先生,汪順也記得很清楚。

彆的不提,單論心黑手毒,尋常人都招架不住。

傅先生也把人捧在心尖上,吃個飯恨不得連筷子都不讓人動,汪順哪能把人從他身邊剝開。

雖然蘇公子本人沒架子,汪順也應對得很小心。

也興許,正因他這樣沒架子,才能得今上如此愛護。

蘇公子來了大半月,今上的心情都好多了。

西北戰事綿延一年有餘,今年春日,以國朝大勝為止,京中剛慶賀不久,卻又傳來戰後災疫,折騰到如今,才終於收拾妥當。

今上心情很好,踏進廣華閣,心情便更好。

雨小一些,並不沾衣裳,吳叔正在摘桂花,上前行一禮,又笑道:“蘇老板與大公子正在灶房抓螃蟹,好好的一簍子蟹,突然跑出來一隻,也不知道跑去……”

吳叔正說著話,便瞧見蘇遙跑出來:“我看見它了!剛才在桂樹底下!”

傅陵急匆匆跟上來:“哪兒呢?我怎麼……啊我也瞧見了!”

阿言順著二人目光瞧去,剛一逡巡,便見到一隻黑乎乎軲轆軲轆地爬出來,跑得甚快,阿言把扇子往汪順懷裡一扔,一個眼疾手快,把大螃蟹拎起來。

汪順給嚇個魂飛魄散,忙去接手:“陛下可不能碰這東西!仔細傷到……”

阿言故意拎著大螃蟹於他眼前晃晃,青蟹張牙舞爪,汪順嗷一聲蹦開三丈遠。

一院子人皆笑開,汪順驚魂未定,捋著胸口:“陛下怎麼能嚇唬老奴呢?老奴這三魂七魄都快飛了……”

汪順這種在宮中養了幾十年的,還不如阿言有些膽量。

不過今上尋常沉穩威嚴,不會如此孩子氣地逗人。

也就是見到蘇公子,才是從心至身的放鬆狀態。

今上也不過十七歲而已。

汪順便湊著上前,蘇遙已將蟹子收回去,對阿言笑道:“好肥的一隻,待會兒留給你吃。今日中午和我一起吃麼?”

阿言自然點頭,又略帶歉意:“我有兩三日沒來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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