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車門推開後, 入目便是迎天的火光, 把黑夜照的和白晝一般。
桑桑放在車門上的手指微微蜷曲,她實在不敢走下去。
縱然她已經化妝偽裝了, 但陸珩與她朝夕相處,一定會認出來她是誰,她就這樣下去的話, 隻有一條路等著她,那就是被陸珩捉回去。
可她又不得不拖延,說不定還有一絲希望, 桑桑轉過頭:“大夫,您看前頭那些官兵都在搜查,咱們倆過去吧。”
大夫歎了口氣:“咱們下去吧, ”麵對官兵, 他們這些普通人可不得乖乖聽話。
桑桑扶著他下去, 然後整個人隱藏在大夫的半側身子裡,叫前頭的人看不清她的體態身姿。
陸珩向這邊斜睨了一眼,隻瞧見個老態的老人,背脊佝僂, 而旁邊的人穿著時下的男式衣裳, 全力在攙扶那老人, 將大半個身子都掩在其中,看不清具體是什麼模樣。
還沒走幾步,忽然一匹駿馬飛奔而來,馬上的人貼身到陸珩耳側, 他的聲音中隱含一絲激動:“世子,有一支商隊說是有個和桑桑姑娘很像的人,咱們這便過去瞧瞧吧。”
陸珩聽了抿緊了唇:“走。”
話音剛落,陸珩就騎馬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那些隨侍也都跟著陸珩走了,方才還亮如白晝的場地一下子就空下來了。
扶著大夫的桑桑鬆了口氣。
桑桑剛才隻看見一個隨侍跟陸珩說了什麼,然後他們一行人便走了,隻不過離得遠了些,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麼,不過這樣也很好,走了就好,她安全了。
營地裡的人們也都說起話來,一時間像滾沸了的水一樣,熱鬨的不得了。
桑桑側過耳朵去聽,大家貌似都是有些煩躁,說什麼這些官兵橫行霸道,生生耽誤了好些功夫,商隊到達的時間又緊了些。
營地裡已經全然放鬆了,大夫倒是很喜歡桑桑:“你這後生倒是個不錯的,”還曉得攙扶他這個老頭子。
桑桑笑了下:“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桑桑心道這還真感謝了張伯和老大夫,要不是張伯拉她過來診脈,她怕是一早就被那些隨侍給叫出來,然後由著陸珩一個個對比了,也幸好有大夫在旁邊,她的身形被遮掩住了,果真是上蒼庇佑,叫她躲過了這劫。
此時人們也都議論完了,該做飯的去做飯了,聊天的也聚在一起,還有下馬車走動鬆泛筋骨的。
大夫想拉著桑桑往回走:“走吧,咱們回去,我繼續給你診脈,”大夫借著火光看了看桑桑的臉色:“你這身子瞧著確實有些不足啊,萬不可諱疾忌醫。”
桑桑搖了搖頭:“大夫,不瞞您說,我這身子骨就是弱,如今這是跟著馬車走累的,等商隊到地方了也就好了,不用勞煩您了。”
桑桑還是決定不看大夫了,大夫一摸就能摸出來她是個女子,到那時張伯也瞞不住了,她可還要在商隊裡待好些日子呢,將來會發生什麼事都說不準,她還是不要冒險了,至於身子,她挺一挺總會過去的。
大夫當時就不樂意了:“你這孩子,是不是缺銀錢使?”
說實話,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都是自己帶著人坐馬車走的,走走停停也都是自己說了算,隻有家裡清貧的才會跟著商隊走,要知道商隊人多貨多,時刻都在趕路,大部分人都是擠著一輛馬車,若是稍有些錢的都不願意跟著商隊。
再有一個,商隊上的藥材也貴,這時候的人輕易不敢生病,何況在商隊路上,許多人也就是咬咬牙挺過去了,當真是沒錢買藥啊。
桑桑聽明白大夫的意思了,她也就裝作沒錢的樣子:“我總是個年輕力壯的男子,熬過這幾天也就好了,家中還缺銀錢使呢。”
那大夫歎了口氣,他是商隊雇來的大夫,藥材也都是商隊的,他還真幫不了桑桑,他拍了拍桑桑的肩膀:“好孩子。”
一路默然,桑桑把大夫送了回去,正好回去的時候張伯也過來了,桑桑把這套說辭跟張伯也說了一遍,然後道:“張伯,再有幾天就到了,我這幾天躺在馬車上好好歇息,一定會好的。”
張伯也無奈,誰叫這時候的人都窮呢,他也幫不上桑桑。
張伯之後倒是在旁的地方幫了桑桑,譬如第一個給桑桑送飯,或是拉著桑桑說話,他一個老頭子,也就能幫這些了。
桑桑很是滿足,有了張伯的幫忙,她在商隊裡過的更輕鬆了。
一路人馬向著一支商隊跑去,為首之人正是陸珩。
馬蹄帶起塵煙無數,很快就到了商隊,這時候商隊的人已經按陸珩的要求排排站好,他們的麵色惶惶,對未知的事情擔憂。
勒住韁繩,那隨從是聽下屬的報告說這支商隊中疑似有桑桑的蹤跡,他連忙叫下屬帶上來。
離的近了,陸珩的眉心一跳,這姑娘的身形確實與桑桑極度相似,那張臉也是花容玉貌,隻可惜不是桑桑。
看了陸珩的臉色,那隨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揮了揮手,叫下屬把那姑娘帶下去。
其實這事也怪不得那屬下,一開始出來尋找桑桑時陸珩就吩咐人畫了桑桑的畫像給人辨認,可桑桑既然已經決定逃走了,怎麼可能還是原貌,說不定會在臉上動什麼手腳迷惑他們,所以最開始時就是說所有長的相像的都帶過來,說不定哪個就是桑桑。
天上的星子閃爍,陸珩舒了口氣,又是一場空歡喜,桑桑到底在哪兒呢。
那隨從看了陸珩的麵色心中也是一沉,桑桑逃離的時間點太對了,當天從建康城離開的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馬車,還有那麼多商隊,想在這其中找到桑桑談何容易。
“世子,下一步……咱們該怎麼辦?”難道當真一個一個找過去嗎,這根本是力所不能及之事。
“找,”陸珩的眉眼冷峻。
就算翻遍大齊,他也要找到桑桑。
這廂,桑桑躺在馬車裡修養。
她的身子還是有些不舒服,說不上什麼,隻是覺得渾身虛弱,沒什麼力氣,她閉著眼睛,心道就快了,隻要到了地方就好了。
這支商隊最終到的地點是青州,再有一兩天也就到了,而且陸珩已經搜查過這支商隊,她應該是安全了。
桑桑想她下一步該去哪裡。
她終歸還是要在一個地方生活下去的,不可能到處東躲西藏,她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她甚至還想去魏國,到了那地界就不歸陸珩說了算了,不過那樣風險太大,她最終給否了。
這幾天她和張伯還有商隊上的其他人已經聊過了好些,說了大齊國中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最後桑桑確定了泉州。
泉州位處南方,四季分明,氣候宜人,而且整個城市生活富饒,老百姓過的也好,應該很適合她生活。
很快,商隊就到了青州,桑桑和張伯辭彆,這一路張伯當真幫她良多。
這之後,桑桑去青州的街市上買了路上需要的東西,又買了些貼身的衣服,看來她很長一段時間內是不能以本貌示人了,隻能裝成男子。
買完需要的東西後,桑桑去了青州的一間醫館。
來之前桑桑特意打聽過,這間醫館是坐堂的,很注重**,大夫會在雅間裡單獨診脈,隻不過費用收的高些。
桑桑要的就是隱蔽,她爽快地付了錢然後進了雅間等大夫診脈。
一般來說都是上了年紀的大夫醫術好,給桑桑診脈的大夫得有六十多歲了,他摸了桑桑的脈摸了許久都沒出聲,眉頭皺的緊緊的。
桑桑抿緊了唇:“大夫,有什麼話您便說。”
桑桑心裡其實是很害怕的,自打跟著商隊走了一路,她的身子就一直很虛弱,她總是想起那老道士說過她是早夭之相,桑桑想她怕不是會和原主一樣死去吧。
大夫捋了捋胡子:“姑娘的脈確實是奇怪,老朽診不出來,隻隱約覺得是體虛,需要好生補養。”
大夫還說他技藝不精,叫桑桑去旁的醫館看看。
桑桑想起之前她懷孕時陸珩請來的那些太醫,一樣對她的身子沒辦法,她點了點頭,然後又去了好幾家醫館,大夫們都說看不出來,按體虛治了,又給桑桑開了好些藥,不過大夫們都說沒什麼大事,隻要吃藥養身子就好。
桑桑拿著大包小裹的藥走了,她想起之前她懷孕時九死一生的模樣,她心道這應該是那次懷孕鬨得,得好好養上一段日子,於是桑桑就把這事撂下了。
在青州收拾好一切後,桑桑登上了去泉州的客船。
這艘客船很大,都是去泉州的人,船上什麼都有,桑桑到了後就把行李放下,然後找了管事的叫他幫著熬湯藥,隻需另外付些錢即可。
將一切安排妥當後,桑桑好好的睡了一覺。
船可比馬車上穩多了,還能隨意走動,桑桑很是滿足,再坐幾天的船就到泉州了,到那時她就可以重新開始生活了。
睡夢中的桑桑唇角都帶著笑。
而陸珩卻師出不利,他並未在這些商隊裡找到桑桑,幾乎是所有下屬都放棄了,他也執著要接著去尋找。
正巧這時,來了一支鎮國公府的侍衛。
“世子爺,老夫人叫您回去呢,您都在外麵蹉跎這麼長時間了,是時候該回去了,”國公府管事的道。
陸珩卻並未下馬:“不必再說了,你回府吧。”
管事的見攔不住陸珩了,心中一片昏暗,心道這世子爺是不要官職不要前途了,竟然就這樣舍下一切。
陸珩還要再走,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蒼老的聲音:“我看你還要去哪裡!”
陸珩回過頭,隻見範老夫人從馬車裡下來,她奔波了一路,發髻有些亂了,可饒是如此,也顯出老封君的端莊來。
“陸珩,我看你是忘了咱們祖宗的基業了,你要為了那女子放棄一切不成,你舍得將從前的一切都放下嗎?”範老夫人加大了聲音道。
她說時緩慢,可一字一字都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