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知道範老夫人正是煩心的時候,就叫一旁候著的丫鬟們都出去,隻餘了她一個人伺候。
看著範老夫人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來,老嬤嬤上前小心地倒了碗茶:“老夫人,您半晌沒有動彈了,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範老夫人這才睜開眼,隻不過她沒有去接過那碗茶:“繡娘,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這繡娘自然是老嬤嬤的閨名了。
老嬤嬤抬眼,就瞧見範老夫人那滿是迷茫的眼神,她何曾見過範老夫人這般模樣:“老夫人,您何曾做錯過。”
老嬤嬤自幼就在範老夫人身邊伺候,自然知道範老夫人說的是當年對桑桑做的那些事:“那時候王爺病重,若不是您如此做,王爺如今哪有命在,您沒有錯。”
“再者說了,若是當年桑桑沒有逃出去,如今也未必能被巫族尋回去,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聖女,”老嬤嬤又道。
老嬤嬤一貫是個會說話的,範老夫人的心逐漸放下來,她想繡娘說得對,世事全是因緣際會,誰也掙脫不得的。
隻是,當時桑桑走的那般決絕,如今可還會願意嫁回府中來?
正在思索的時候,陸珩進屋來了:“祖母,可是有什麼事不成?”
範老夫人連忙叫陸珩坐下:“小廚房已經熬好了湯羹,你的傷剛好沒多久,還是要精細的養著才好。”
過了片刻,灶上的湯羹就端上來了,直到看見陸珩嘗了一口,範老夫人才似是道家常一般地說道:“桑桑就是那尋回來的聖女的事,你怎麼沒同我說,這還是我今兒去宮裡請安才偶然知道的。”
陸珩拿著湯勺的手微頓,不過片刻時間,又似無事發生一般地喝下了湯,然後緩緩放下湯勺:“不是什麼值得提的事,自然也不必告訴祖母,倒累的祖母平添煩惱。”
可不是平添煩惱,這不一等他下朝就叫了他回府。
範老夫人道:“我今日叫你回來也並不是為了旁的什麼,隻不過桑桑到底伺候過你,還是你曾經的枕邊人……”
相較於巫瑤,範老夫人當然更樂於讓陸珩和桑桑重歸舊好,到底桑桑是巫族聖女,她今日叫陸珩回來也有著這層意思。
還沒等範老夫人話說完,陸珩就道:“祖母,桑桑現在已然是聖女了。”
巫族聖女,這世上頂尊貴的身份。
範老夫人一愣,然後才想通,她這孫兒一向喜歡桑桑,幾乎是不要前途不要命的喜歡,若是可以的話,在桑桑以聖女的身份來到齊朝時,早就和桑桑重歸於好了。
“祖母不過是問問,你一向主意大,祖母又能做什麼主,”範老夫人道。
一碗湯羹隻略嘗了幾口,陸珩起身:“祖母,還有不少折子沒批呢,孫兒得早些回甜水巷,免得耽擱了朝政。”
範老夫人知道,陸珩這是不想再說了,她隻好點點頭:“回吧,記得好好用膳。”
等陸珩走了,範老夫人才長歎了一口氣,她就知道這事沒有那麼容易,畢竟當時桑桑走的太過決然。
老嬤嬤想這事裡多少有她的錯兒,若非是她說什麼巫瑤比不過聖女,老夫人的心思也不會活絡,自然也不會有今日為難之事。
老嬤嬤揣度著範老夫人的心思:“老夫人,說到底如今桑桑雖成了聖女,身份貴重,可她曾經在府上吃了苦頭,又是自己逃走的,怕是不會輕易放下。”
“再者說了,聖女的身份雖有助益,可咱們世子如今也成了一人之下的攝政王了,有了身為聖女的妻子是錦上添花,可沒有的話也並沒有什麼大礙,何況那巫瑤姑娘也是巫族長老之女,隻在聖女之下,這便也足夠了,”老嬤嬤又道。
範老夫人喝了口變涼了的茶:“唉,且走著瞧吧。”
世事變化無端,說不定將來又有什麼變化。
桑桑好容易得了閒,難得地倚在美人榻上看話本子。
這段時間以來又是齊昊生病,又是巫族事忙,等這一通忙過去竟然半個多月都過去了,也是這時候,她才有功夫休息。
話本子沒怎麼讀進去,桑桑倒是想起了前些天在成太妃那兒看見範老夫人的事,範老夫人是向她彎了腰行了禮,可她心中卻並沒有什麼爽快的感覺,隻是覺得好笑。
左右以後也不必見範老夫人,何必再想起這件事,桑桑晃了晃腦袋。
巫月發現桑桑心不在焉,連一貫喜歡的話本子都沒看進去,她就笑著站到桑桑身側:“聖女,按說您都忙了這麼長時間了,可累壞了吧?”
桑桑把話本子放在一旁,表示在認真聽她的話。
巫月又繼續道:“我瞧著都覺得您累,您也該好好休息,或是出去走動一番,可這宮裡雖大,卻不好遊玩,不如上街去。”
桑桑心中暗笑,這丫頭是在宮裡待得膩了,這才拐著彎兒的打著她的名頭說要出去,桑桑就故意順著她道:“宮外可有什麼好玩的去處。”
巫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聖女,後天就是七夕節,我聽說大齊的七夕辦的可熱鬨了,街上到夜裡都會亮如白晝,小娘子和公子們都會出門上街,熱鬨的不得了,還有許多活動,我們就那天出去吧。”
巫月說完小臉就皺起來了,她到底還是太年輕了,竟這樣就給暴露了,哪有像她說的這麼詳細的,分明是提前做了功課的,根本不是為了讓聖女解乏。
桑桑含笑:“也好,聽你的。”
巫月一驚,這就答應了,她興高采烈地道:“那我過會兒就去準備您後天要用的衣裳首飾,”直是開心極了的樣子。
正巧這時外頭有人來報:“聖女,攝政王來了。”
這會兒正是傍晚的時候,按說陸珩該回府的,怎麼這時候過來了,桑桑道:“快請進來。”
巫月連忙端過茶壺,等陸珩坐下後給陸珩斟了一碗茶,然後退到後麵去。
“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桑桑心中有些著急,難不成是又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可事情的發展卻與她想象的全然不同,隻見陸珩從袖袍間拿出了一個像是手帕的東西,桑桑有些疑惑,巫月都忍不住抬眼去看。
一層層輕紗被解開,隻見裡頭是如雲團一般的糕點,正是雲片糕,細細看著竟然還透著熱氣,陸珩把糕點給桑桑:“方才出了宮在街上瞧見的,我想起來你一向喜歡這些糕點,就買了回來,現在還熱著,趁熱吃吧。”
隻說他想起她喜歡糕點,就帶進宮裡,可卻全然沒提其中的艱辛,比如這麼長的路,糕點卻還透著熱氣,比如他隨時將她記掛在心上……
桑桑嘗了一口,糕點還溫熱著,酥軟香甜,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不敢看陸珩的眼睛,隻好低著頭含混道:“很好吃。”
陸珩向來冷徹的眼中透出幾分笑意:“你喜歡就好。”
他給桑桑倒了碗茶:“慢慢吃,彆噎到,”然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道:“對了,後天是七夕,城裡麵很是熱鬨,聽聞晚上還會放煙火,我們一起去看,好嘛?”
陸珩怕桑桑拒絕,又想起個由頭道:“趙煜的夫人一直記掛著你,想著再見見你。”
趙煜的夫人程錦茵……桑桑點點頭:“也好,我回來這麼久了,卻還沒見程姐姐,正好一道去。”
見桑桑答應,陸珩唇角勾起,然後和桑桑說起旁的事。
就像是閒話家常一樣,幾乎插不進去第三個人,後頭立著的巫月眉頭卻皺起來,她一直陪在桑桑身邊,自然最是了解桑桑。
她也看出來攝政王喜歡聖女,但聖女卻一直是拒絕的態度,從前更是厭惡,她也沒怎麼在意,可如今不知道怎的,聖女和攝政王之間竟然能對坐閒話,尤其說話時的那股子情態……隱隱讓她生憂。
巫月何嘗不知道桑桑此時的心已經鬆動了,雖說現在還沒什麼大礙,可若是再這樣下去的話卻說不定了。
她抬眼看桑桑,桑桑坐在椅子上,清豔的臉上掛著笑,眉眼彎彎。
巫月低下頭,她想起離開巫族時被交托的囑咐……
良久,巫月下定了決心,畢竟這都是為了聖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