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治, 還在學習嗎?”
書房的門被推開,津島先生一身黑色和服——這是他在家裡習慣性的穿著——走進來, 嚴肅刻板的麵孔上硬生生擠出一副慈愛的表情,也許他以為自己的偽裝很到位, 但在他聰明絕頂的幼子眼中,那張臉上無論是眼角的皺紋、眉間的溝壑,還是與自己對視時下意識微微閃爍的目光, 都在講述著他的態度有多麼虛偽。
果然是因為壓力快要到極限了吧, 比起外界的危機,開始覺得與幼子相處更恐懼嗎?大概不久之後就會想辦法限製這邊的行動了吧, 準備將“神秘的謀士”當成核武器好好保管, 輕易不再動用。
黑發小孩漫不經心地想著,“修治今天也非常努力。”然後和以前一樣揚起嘴角,水潤澄澈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視父親,孩童獨特的軟孺口音,語氣裡充滿期待, “您有什麼獎勵給我嗎?”
男人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鬆,遮掩了這點異樣, 露出寵溺的笑容:“當然了修治,明天讓你大哥帶你去遊樂園吧。”
“唉~”黑發小孩兩隻小手拖著臉頰支在麵前的矮桌上,半垂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投下濃密的陰影,失落地抱怨, “又是大哥帶我出去,您還是沒有空嗎?”
避開了那雙過於通透的眼睛,津島先生下意識鬆了口氣,說起話來也不自覺流暢了幾分,同時因為壓力減輕,這位老辣的政客演技發揮得更好了一些。
“好孩子要乖乖聽話,”至少他總算能擺出嚴父的姿態好好說教了,“父親工作很忙,而且新年的時候我們一家不是有很長時間可以待在一起嗎?”
“但是……大哥生日的時候父親都在呢……”黑發孩子一邊欣賞著木製桌麵優雅的紋理,一邊委屈地小聲辯解著。
津島先生尷尬了一秒,不過謊言說多了就很難在意,他很快理直氣壯起來,痛心地搖著頭反過來指責年紀幼小的兒子不夠體貼懂事:“不是說過了嗎?那天正好父親輪休,也沒有突發情況需要處理,我才有空能回一趟家,你不能因為大哥運氣好就怪父親偏心啊!”
“對、對不起,”男孩單薄的身板瑟縮了一下,幾縷柔軟的黑發拂過眼睛,恰巧模糊了裡麵閃過的嘲諷,“我下次不會再問這種問題了……”
津島先生滿意地點了點頭,覺得現在氣氛正好,於是取出一個信封放到桌子上,推到男孩麵前。
在男孩疑惑地抬頭看過來時,他的眼神裡滿是醞釀已久的憐憫包容:“修治,不管遇到了什麼困難,父親都會幫你的。”
男孩軟軟地笑了笑,然而藏在那雙顏色溫柔的眼眸深處的卻是濃濃的無趣。
真是的,難道我遇到的困難,不都是您帶來的嗎?
。
咣——
體型壯碩的男人高高飛起,猛地撞在十幾米開外的集裝箱上,殘餘的衝擊力讓金屬箱壁深深凹陷進去,劇烈的震蕩一路傳遞到箱頂。
“啊,好危險。”穿著黑色小西裝的瘦弱男孩拍著胸口,語調卻輕快得不像樣,嘴角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中也——”他大聲喊道,“我記得蛞蝓長了眼睛,難道你變異了嗎?”
風聲呼嘯著逼近,看不出原貌的巨大黑色鐵塊帶著將人碾成肉泥的氣勢砸過來,但罪魁禍首早在喊完話之後就歡快地跑到下一個觀戰台,因此那輛像個揉皺的廢紙團的汽車隻是砸在空無一人的地上,然後轟然炸開。
“你還好意思說!隻會在一邊看戲的混蛋青花魚!”遠處傳來中也氣惱的叫聲,伴隨著密集如雨的槍聲和不時響起的爆炸聲,分外有說服力。
不過重新找了個位置坐好的太宰一點不覺得愧疚,拉長聲音懶洋洋地說:“這就是分工合作啊,我來製定作戰計劃,沒有腦子的蛞蝓隻要服從命令就好,不要想著反抗啦。”
又是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中也灰頭土臉地從火焰中衝出來,惡狠狠地向那邊瞪了一眼,淩空旋身一記飛踢將追在身後的敵人擊落,而後便再一次被拖進節奏緊湊的戰鬥當中,沒有多餘的空暇時間和那家夥鬥嘴。
半小時之後,終於乾掉了最後一名敵人的中也身上黑著臉向離戰場不遠的一輛卡車走來,抬頭就看見太宰那家夥就坐在車頂居高臨下地朝他嬉皮笑臉,他一陣火大,伸手按在卡車車身,將整輛車的重力降到最低,然後用力一推——
沒有推動。
太宰得意洋洋地向他做了個鬼臉:“果然不能指望蛞蝓的腦容量呢,我接觸的東西你沒辦法發動異能哦~”
“是嗎?”中也冷笑一聲,收回手臂,但沒有放下,而是如同拉緊的弓弦,沒等太宰反應過來,下一秒握緊的右手便一拳砸在卡車上。
“嗚哇哇哇!”太宰胡亂揮著手臂失去平衡,向後仰倒,眼看就要狼狽地摔下來。在那之前,太宰用他那半吊子的體術,艱難地在半空翻了個身兩腳著地,不過連著踉蹌了幾步才重新站穩。
而他剛剛站穩,就被中也一把拎住了領子。
“能放手嗎?這樣很痛啊。”太宰嘴裡這樣說著,兩隻手卻垂在身側沒有動作。
“你這家夥究竟在想什麼?”中也眯起眼,“明明可以直接在路上解決的吧?那種狹長的地形和數量眾多的障礙物更適合埋伏,連我都明白的道理,自稱腦力派的作戰參謀會不懂?為什麼讓他們開到廢棄工廠?”
“真是難得啊,”太宰驚訝地睜大眼睛,“中也居然主動承認腦子不如我呢。”
“彆想扯開話題,拜你所賜我的部下好幾個重傷,不解釋的話彆想離開!”中也不為所動,他深知被太宰繞進去後今天的事就要不了了之,於是乾脆無視了那些擾亂注意力的話,下定決心在聽到想要的答案之前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