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碎片不知被什麼灼傷,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某種濃度很高的液體腐蝕所形成。
剩下來的幾個字,卻也堪稱關鍵。
“…金鳳之音觸之生靈,能解天忌是嗎?”
手指輕撫被溶液腐成黑色的字跡邊沿,顧長夏思索著問。
大師兄微微點頭,純黑眼珠一片寧靜篤定之色。
“金鳳之音觸之生靈,是需要你的琴音引導它?”
她又猜。
總不至於讓大師兄化出那青藍色大鳥引頸長鳴…當然也或許沒有這種可能性?
兩人對視一眼,大師兄應該與她想到了一起。
不過他還是眼神立即否定她要跟過去的意圖。
她那些莫名的雲朵,雖能助他引出真鳳之靈。
然而,他還是搖頭。
“我先用琴音引導,它們同樣具備一絲真鳳靈潤,到時若發現與熏華草相似靈花為我的琴音而動,我立即寫信來宗門。你再與我們彙合,這樣也不耽誤行程。”
還是不願意她跟著。
顧長夏倒也不是非得去做個累贅。
她隻擔心,若是剛好那麼巧,十年期到了,大師兄找到那朵靈花,而她人在千萬裡外的宗門。
眼睜睜錯過這種機緣,那未免也太殘忍了。
身旁青年如墨雙眸深深注視著她。
“若是九年後我還未尋到熏華草,我便回宗門,最後一年我與三師妹一起遊曆發鳩山南諸國。”
他眼中難免i流露出一絲悲意。
或許,也對在茫茫蒼山之中,尋找一株可能早已失傳的花,他也不抱太大希望。
最後一年,能與他一起看看山水。
顧長夏竟也是知足的,她頷首。
“好。”
第二天,大師兄就與師尊出山門遊曆去了。
到了清靜期本也要如此。
沒多久,女主和宮雪蕊被各自師尊領著出了門。
二師姐仍舊去師尊的好友那兒進行為期二十年的學畫之旅。
這一期她熟悉的弟子,悉數出門。
留下她一個,每天除勤謹修習醫術,便看看宗門四季變化明顯的山山水水,倒也安寧。
大師兄和衛安寧每隔一陣便會寄一封信回來。
衛安寧在信中都問她想買什麼,喜歡什麼,他給買回來之類的話,再有就是叮囑她沒事彆出門,安心待在宗門修習醫術便好,外麵魚龍混雜,沒他在身邊盯著他不放心。隨後又重點說了一番,她年紀還小,有些事暫時不用想,特特點明說一聲,四大家族這些貴公子沒一個好東西。
最後報出他將要去的下一個城鎮地址,意思讓她回信。
顧長夏心想,這還有把自己都罵進去的。他也是四大家族的貴公子啊!
她每次回信都說沒什麼特彆喜歡的叫他不許隨便花錢給她買東西,隻偶爾讓他買一些藥草寄回來。隨即會把製作好的合歡丸寄給他,讓他賣出去。出門在外,到處都是要花錢,她不能讓他吃這個苦。
這些合歡丸,頂級的那一批製作大部分,差一點的賣不起價錢,她做的沒那麼多。
想到也許隻有十來年性命,那些毒花她沒什麼不舍得的了。甚至還製作了幾枚最頂級的合歡丸讓衛安寧去賣。
她想在死之前,儘量給小哥哥攥一點家底。
又想到這小子還有氣海的危機在,故而除了每日從百花仙子那兒散步回來這片刻悠閒,其餘時間都用來嚴加修習針灸術。
以目前她的學習進度,她應該能趕在十年內,針灸術達到雪落之音的水準。
到那時,已堪堪能夠行使淩泉公子那套針法。
但願能解除衛安寧氣海的心腹大患,讓他從此一展宏圖。這輩子,希望他好好為自己活著,以後和女主結為連理,恩恩愛愛長長久久幸福度過餘生。
至於大師兄的信,就讓顧長夏看得眼花繚亂。
他大約寫的是一路以來的遊記,但是這小子,給她寫成了駢文…這種辭賦文章讀起來的確唇齒留香鏗鏘有力,十分優美。。
但以顧長夏的古文造詣,她看過後,隻會覺得寫的是真的好。但是好在哪裡,她是不知道的。
並且還有點沒看懂。
也不知是否因為她這幅容貌,給大師兄留下才女的印象,還是大師兄本來就是如此文藝多情的男子。
她選擇相信後者。
她給大師兄回信,那不可能用這麼文雅的方式。她就寫了點宗門內的小事,見到什麼想到什麼之類,基本都是廢話,也不知道大師兄觀感如何。
一年年過去,兩位俊美男子寄過來的信一壘壘地增高。
大師兄的信中,仍舊隻有沿途風物,不提熏華草一分一毫。
顧長夏從懷有期待之心,到漸漸地也開始放棄了希望。
第九年的夏天眼見將要來臨,遠方山林新綠儘染,柔嫩樹葉隨風漸漸泛起碎浪。
大師兄來信,他不日就回宗門。
顧長夏接到這封短短幾句話的信,翻來覆去看了許久。
到底微微一歎,將這一封信與之前的一一捆捆紮起來,收入儲物戒之中。
轉身便去藥房,專心準備淩泉公針對氣海的第二重針灸之術。
衛安寧半月前就帶信來給她,說馬上回宗門。
算算時間,應該快要到了。
正好,給他解除心腹大患,她也可以安心上路。
兩天後,夜風漸漸襲來初夏的燥熱的晚上,牆頭白影微動。
一身風塵仆仆的衛安寧,淺笑著出現眼簾。
九年不見,隨著年紀漸長,也因為出門曆練的緣故,當初第一次見他麵頰上的青澀已經不見蹤跡。
清淺明淨微笑的白衣青年,已然從容淡定。
隻不過他眼眸微轉間,冶豔仍從美到過分的眼中一閃而逝。
乾枯玫瑰的嘴唇輕輕翕動。
“夏兒,我回來了。”
他渾身靈力巍巍蕩蕩,即便收斂氣勢,也與他離開時相差極大。
應該這幾年修為進境很快。
顧長夏邀請他來一起喝了一杯茶後,就趕他回去。
“沐浴後來找我。”
衛安寧不滿地盯了她一眼,估計覺得她態度太冷淡。
顧長夏攤開那張給他進行針灸之術的卷軸。
“今晚,我將為你祛除氣海之中的所剩的鬼氣。”
衛安寧麵色微微變了變,拿起卷軸仔細看了一遍後,居然點了點頭。
“也不知什麼神人,竟能想到如此奇妙的術法。”
他十分讚歎的語氣。
如今見識增長,修為提升,他大約對鬼氣有一番不同的感悟,便發出上述等語。
顧長夏點頭,“那自然是一位高人。”隨即揮揮手趕人。
衛安寧放下卷軸,給她仔細卷好。
走出去到門口,到底站了站,俊臉在夜色下側過來,屋內光影泛起在他線條優美的側臉。
他微微看過來。“夏兒,你是否有什麼不高興的事,還是宗門誰讓你受了委屈?”
說到後麵,濁氣蕩起,一抹厲色攀上眉間。
估計誰給她不痛快,他一定讓對方知道他的厲害。
這護短勁兒。
顧長夏笑著搖頭。“估計修習針灸之術累的,沒事,等今晚忙完了,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這幾年她的確沒一刻清閒,所為都是眼前這小子。
要不然隻有十年壽命,她不如悠閒地過日子,何必這麼勤修苦練自找苦吃。
這話一說完,衛安寧眼眶猛地就紅了,他極速轉身過去背對著她。
“我的事,其實不必如此著急,時間還長,你可以慢慢來。”
但她真的快沒時間了。
這話不能跟他說。
顧長夏站起身。“因為我想這麼努力,不行嗎?我也想變強的。”
衛安寧這下倒是忍不住回身,一副兄長般的模樣淺笑。
“行,我們夏兒當然很強。”
他當在安撫三歲小孩兒。
顧長夏飛了他一眼,衛安寧愉悅一笑,輕鬆跳上牆頭,消失在清冷月色下。
今晚月色很亮,皎潔月輝撒下來,院中樹木竟然有樹影搖曳。
在後院,能遠遠見到望月居中,南側樹枝掩映下的屋簷的一角,一隻瑞獸昂然立在簷角前端,似在隨著夜風吞吐月華。
顧長夏在院中呆站了一陣,垂眸收斂心神。
今晚是大事,不能因任何事分神。
她將藥房收拾到一塵不染以後,焚香沐浴一番。
隨即燃起頂級安魂丸,擺出來一排排金針在側。
在屋中靜坐。
不一會,衛安寧熟門熟路地推門進屋,他滿臉沉靜,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在給她底氣。
顧長夏坐起身,比了個請的姿勢。
衛安寧便站過來,背轉身去,多年不見,他又扭捏起來。
好一陣才解開衣衫。
許是氣海鬼氣被解除一半,這些年他沒那麼難熬。此時身形已經沒當年那麼清瘦,淺淺的肌肉線條,分外優美流暢地被燈光描繪,身姿極美。
顧長夏掃了一眼,剛想挑個眉頭讚歎讚歎。
就被衛安寧極為嚴厲地瞪了,若非他殷紅的臉頰出賣了他,看起來的確很有幾分長兄風範。
顧長夏微微抿唇。
現在不讓看,一會給她行針,難道還能讓她閉著眼睛?
“安魂丸燃了兩枚,我如今行針手法精進不少,今天應該不會那麼疼了。我會儘快施針完畢,替你緩解痛苦。”
她做了說明。
衛安寧黑亮眼睛用力看她一點,肅然點頭,端坐在凳子上。
一會行針時,儘管她如今手法已經大為進步,但衛安寧還是很快麵色蒼白,額角細密汗珠不斷流下。
他一直閉著眼睛,生怕泄露他痛苦的眼神,讓她卻步。